最后的爱:一种新的农村自杀现象

时间：2022-07-10  来源：  作者：[db:作者]  浏览次数：

立春，我妈就70岁了，我爸就69岁了。每次去看望他们，谈论最多的问题大多是死亡。春节也不例外。可能更容易想到团聚时不在的人。

其实按照老家的习俗，春节有一半是和死亡有关的，最重要的活动就是上坟。近年来，一些孤独的坟墓开始出现在田野里。自从新世纪政府取消农业税后，农业变得有利可图。农民开始争田，很多人的“祖坟”不在自己的地里，进祖坟很困难。

前几年，村里一个大叔秋天来他家祖坟。庄稼刚刚收割，田野是黄色的。这不是上坟的日子，但他还是久久徘徊在父母的坟前。大概，他已经大致算好了自己的位置，他确定自己死后可以葬在这里，因为这块地虽然属于邻村，但它的主人恰好是自己的亲戚。

他是村里的能人，种田第一能手。我的两个儿子和我差不多大，是我小时候的玩伴。在进城打工潮之前，我叔叔是村里最受欢迎的人。任何有农具问题的人都会向他求助。我的两个儿子长大了，和其他年轻人一起去了城里打工。我叔叔帮他们盖了一栋房子。他尽力做到两个儿子完全平等，最好的办法就是和妻子生活在一起。

他在村外的自留地上建了一个小房子，但是很干净。有一年冬天，他半夜起来上厕所，睡着了。虽然被及时发现并抢救，但他还是患上了偏瘫的后遗症。他很顽强，一直在走，但始终没有恢复到病前的状态。

他最终选择了上吊。他自杀前的那个春节，我刚好回老家过年，和他聊了聊。他说话不利索，却笑着跟我打招呼。我能从他的微笑中看出一丝不情愿和悲伤。我猜他是接受不了自己病后的状态。他是多年来第一个上吊自杀的人，而其他人却选择了喝农药。

隔壁阿姨就是她喝的农药。她老公(我叫她姐夫)是村里的木匠，也是唯一会拉二胡的。夏天的晚上，在邻居的鼓励下，他会演奏一些曲子。几年前，姐夫得了胃癌，去市里一家大医院做了手术。当他回来时，他变得很瘦。他几乎每天都来我家呆几分钟。我根本吃不下，他说。做这个手术太浪费了。

姐夫又活了两年。他死后，我姑姑和她的儿子住在一起。她儿子出去工作后，她将长期独自一人。我不知道她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，但她发现自己也得了癌症。据我妈说，我姑姑自杀的时候痛得连腋下的肿块都悄悄捏碎了。那天村里有人买了一个杏，我姑姑尝了一个，很甜。她去镇上买了一些，回来后抱怨它们太贵了。下午，她喝了足够的农药。孩子在整理自己的东西时，发现床下藏着1000多元现金。她姐夫死后，她一直很节俭。她知道钱永远是个问题。

父母讲的自杀故事中，最让我震惊的是另一个邻居。他和我爸爸同岁，有三个儿子，都是我小时候的玩伴。妻子去世早，他一个人带大了三个儿子。孩子小的时候，他们家几乎是村里最穷的。三个男孩吃饭是个大问题。不过三个儿子最后都长得又高又大，靠自己的本事找了个媳妇。

老三出去打工，住在老三家，吃饭却要去后院的老二家。有一天中午，老二慌慌张张跑到我家，问我爸妈有没有看到他爸爸。我妈记得，“你爸刚去河南老家了。”草房摇摇欲坠，用来堆柴草。第二个孩子到了河南边上，发现门开着，父亲平躺在地上，旁边是一个农药瓶。老二当场被吓哭了。

母亲说：“他去老屋喝药，怕吓着孩子。”

我问：“他也有癌症吗？”

“癌症在哪里。他消化不良，所以他去镇上拍电影。医生说很严重。他怀疑是癌症，连药都没开。”我父亲在我旁边补充道。

这三起自杀事件和我家关系很好。妈妈说起这些事的时候很淡定。用她的话说，谁也不知道自己的人生会如何结束。

他们家还算和睦，在村里也不是特别穷。他们都得了重病，或者认为自己患了致命的疾病。这是他们自杀的主要原因。既然病治不好，为什么还要拖累他们的孩子，浪费医药费？他们的孩子和村里其他人一样，都在城里打工。好像生活越来越好，家里的房子也越来越好。

北京大学教授吴菲几年前对中国北方的农民自杀做了一项调查。上世纪90年代，华北农民自杀率惊人。剧毒农药的流行，让自杀变得非常容易。吴菲发现，许多自杀是由轻微的家庭矛盾引起的，而农村妇女更有可能自杀，因为她们的生活更加绝望。但进入新世纪后，农村自杀率有明显下降趋势，这很可能是因为取消农业税后农民生活条件普遍改善。

我妈告诉我的三起自杀事件，都发生在新世纪。这是一种新的自杀倾向：当一个老年农民(60岁以上)患了重病，既没有治愈的希望，也没有治愈的钱，更不愿意拖累子女，于是自杀成为一种合理的选择。我妈在讲这些自杀故事的时候，甚至表现出一种欣赏的态度，让我很害怕。

小时候住在农村