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们的失败和伟大
时间:2022-07-07 来源: 作者:[db:作者]  浏览次数:
1989年春节后,《中国青年报》开始实习。大学三年级的实习,可以算是每个新闻系学生职业生涯的开始。
当然,我没有钱住酒店和招待所。我住在北大老家的宿舍,谁的床空着我就睡谁的。那年冬天,我闻到了陕西、河北、广东、四川、云南的各种味道。偶尔需要在鼻孔里塞两根星宝烟,用嘴呼吸才能入睡。
每天上班上班都是漫漫长路。一个多小时里,我一直唱着同一首歌,是《我要的不多》,台湾民谣歌手马兆骏唱的。他一遍又一遍地唱着,“告诉我,告诉我,在这个世界上孤独的不止是我一个人。”另一个孤独的身影每天从北大出来,坐332路公交车。
他的名字叫萧劳。他和我一样21岁,但是长着一张41岁的脸,他是宜昌人。他学的是经济学,在一家中央大报实习。每天早上我们在校门口买酸奶,在白石桥站分手。
他第一次和我说话是在公交车上。这家伙像地下党一样凑过来说:“你知道海子死了吗?”我当时不知道海子是谁,所以不敢接手。
萧劳说:“有时间我一定要去山海关。我想了解一下海子的所见所想。我收集了很多材料,不出五年,中国第一个思想记者就姓肖。”
再多的皮囊也无法掩盖一个事实,即萧劳这个意识形态记者的钱比我少。有时候我买两个肉包子吃,他从来不吃,说早上吃不下。但是有一天我让他吃一个,我觉得他只用了1.5秒就吃完了。
3月底,发生了一件事,这成了记者萧劳的末日。
那个周末,萧劳问我第二天能不能陪他去延庆县。
肖的老父亲病重,来北京求医。结果几家医院都以无药可治为由拒绝接收。20多年后回想起来,很可能是肠癌转移到了肝脏。无奈的萧劳从家乡得到了一个神医的地址,说神医救了很多无望的人。地址在延庆县。第二天天还没亮,我们两个就和行动不便的小老伯一起登上了开往延庆县城的大巴车。
医生正坐在一所房子里。我们一坐下,一个看上去像助手的男人向我们伸出五指,萧劳愚蠢地伸出一只手来击掌。那人板着脸说:“五十块钱。”
萧劳有20多块,我有30多块。神医收了钱,背对着我们在纸上写了些什么,然后折好交给我们说:“去吧。”
我们走到阳光下,打开纸,只有两个字:红薯。那天已经很晚了,我们在延庆县城找到了一户农家。一美元一晚,带热炕头。萧叔叔睡了以后,我们俩都到外面去说话。三月底,长城依旧寒冷,白杨树像黑暗中的巨人一样俯视着我们。我说:“要我说,这位大医生就是个锤子。”
等我们回到屋里,肖叔叔还没睡。他坐在炕上看着我们说:“别吵了。我要走了。红薯是你妈的小名,她在叫我陪她。我没有什么要求,让我死在湖北老家的床上吧。”肖波父子回家的路费是我们几个哥们出的。到了火车站,老人突然跪在地上说:“下辈子我一定报答你。”之后又回到了原来的轨道。在青年报食堂,每天两个菜,一荤一素,还有白馒头和一大锅汤。我的重庆崽经常想起麻辣火锅和炒腰花。但这里有很多我敬佩的记者,比如张兼维、麦天枢、卢跃刚……我每天坐在食堂的角落里,听着他们咬着馒头,说着那些我听不懂的宏大叙事,日复一日的痴迷。
偶尔会忍不住感叹,记者是一个多么神奇的职业,他们来自那么远的热情,让我忘记了那么近的悲伤。
一个多月后,我收到了一张50元的汇款单和一封来自湖北的信。
信中写道:“我父亲在床上安详去世。我在长江边承包了一个鱼塘,还能赚点小钱。我要挣钱照顾妹妹,所以不能再读书了。当然,我不能当记者。羡慕,可以面对这么大的世界。秋,无论你有多大的世界,做一个正派的人。”26年后的3月底,出版社让我给阿兰德波顿的新书《新闻的骚动》写个序言。忐忑不安中,我读到了书中的一段话。他说:“查新闻就像把贝壳贴在耳朵上,让全人类的吼声淹没你。有了那些更沉重、更可怕的事件,我们就可以把自己从琐事中抽离出来,让更大的命题盖过我们的担忧和疑虑。”
26年来,我多次从长江尽头的上海飞到长江头的重庆。我忍不住透过飞机的舷窗寻找长江边的鱼塘,寻找那个在延庆和我吵架的年轻人的身影,寻找他做思想新闻工作者的梦想。那个人会不会每天早上在耳朵里塞个海贝,听听这个星球这个国家惊心动魄的声音,让他忘记延庆县城绵延的山路,忘记我们无望的悲伤?
但就我所见,只有那条遥远的河,那似乎是岁月的泪水,清澈,混沌,奔流,遗忘,燃烧,毁灭,它不停地流淌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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