最后的故乡

时间：2022-06-30  来源：  作者：[db:作者]  浏览次数：

我说过，我是被流放在家乡的尤利西斯。

尤利西斯被放逐，被迫离开家乡，但在我们这个现代社会，即使每个人都留在家乡，他曾经生活的世界也彻底没了。

当我们生活在现代化中，我们感到空虚和失落，我们发现我们仍然无法放弃对家乡的怀念，我们发现我们非常需要过去的经验，这些经验可以丰富我们的生活。

(一)

我在昆明，现在经常找不到出路。它已经变得和中国所有的城市完全一样了。经常不知道自己在哪里，感觉自己失忆了。我对昆明有一种依赖感，昆明像妈妈一样保护着我，但这个妈妈越来越弱。不仅对我，对所有人。你生活在你的家乡，但你根本不了解这个地方。这种陌生感强加在你身上，迫使你成为陌生人。

以前我选择留在昆明，是因为我喜欢这个地方，这里有我的回忆，有我写作的灵感。故乡的诗人更愿意恪守陈，更愿意相信来自传统和来自“天、地、神、人”四位一体的保护。什么是故乡？是一种地方性的知识，是过去的生活经验让你心安。体现在各种建筑风格和生活方式上，你的地方口音和你的衣着，你的饮食习惯和日常生活，都和别的地方不一样。

现在，家乡都拆了，乡土知识都抹了，所有的人都差不多了。也许只有语言和住在那个地方的人还有最后的记忆。如果我的父母和我的朋友不在昆明，我想不出任何理由留在这里。为什么一定要住在昆明？我可以住在中国的任何地方，因为都一样。所以我说：中文是我最后的故乡，朋友是我最后的故乡。

(二)

一般认为，故乡失落的只是建筑，但不仅仅如此。故乡失去的是建筑中的生活方式。以前的昆明到处都是小街小巷，人们生活的很亲密，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很亲密。那时，昆明有许多商店、寺庙和水井。住在里面你不会感到无聊，你的生活非常丰富。

我只能通过我的作品来重建我的家乡。我的家乡现在只能建在纸上。更重要的是，过去中国文学所代表的世界，根本没有对应的对象。当年轻一代再读那些中国过去的文学作品时，他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。我80年代写的关于滇池的诗，对后辈来说就像谎言一样，因为今天的滇池不是我写的滇池。

我们前些年写的那种爱情，那种美好的男女关系，今天已经不存在了。怎么会有这种事？青梅竹马是一种只有长期做邻居才能产生的关系。如果你总是搬来搬去，总是生活在陌生人中间，怎么会有青梅竹马呢？现代社会是陌生人的社会。大家都不认识。我们只是在单位一起挣钱。挣到钱后，我们回到自己的家。没有人知道谁住在哪里。现在很多朋友甚至不知道隔壁住的是谁。

这种陌生人社会在西方可能很适合，因为西方本来就是个人主义社会。但是，传统的中国社会是一个群体，人在这个陌生人的社会里会感到很孤独。中国传统的家乡结构解体后，这个社会将走向何方，很难预料。我很担心：这种完全西式的社区能让未来的中国人感到幸福吗？

我去过许多西方国家。虽然他们的社区是独立的单位，但他们有教会来支持人们，以上帝的名义团结他们。但在中国这样的社会，西式社区的推广会以一塌糊涂告终，大家会彻底失去联系。现在中国人的生活很无聊。——在公司大楼上班，下班开车去超市，然后回家看电视。生活细节已经完全消失了。今天的中国已经失去了家乡的生活方式。

故乡是天人合一的精神和空间的世界，是诗意的栖居。现在，新社区只是一些商品房。如果你住在里面，你要的是房子会不会升值，这完全是诗意的。

(3) 3)

我们正处于一个从乡土中国向现代中国过渡的时代。过去的中国是以故乡为基础的，现代社会是一个“在路上”的社会。故乡在文化上被否定了。五四以来的新文化就是这样教育大家的：故乡是阿q，是落后，是无望，生活在别处。过去西方的“外地”，很多人出国发展，背井离乡。于是，现在大量的中国家乡荒芜，面临拆迁，大家都成了一种“在路上生活”。年轻人愿意在路上，但是到了中老年，走不动了怎么办？一直处于恐慌之中。

这种抛弃家乡的疯狂运动，在世界上是非常罕见的。西方也现代化了，但也保持着传统的生活体验。当你走出国门，你会发现你的家乡被大面积的保留着，现代化和故乡并存。它用的是加法，中国用的是绝对减法。去年，我去法国和美国旅行，遇到了一些西方诗人，他们生活在童年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