当一种文化失去了初心
时间:2022-06-26 来源: 作者:[db:作者]  浏览次数:
大约有90万马赛人生活在东非大草原。到目前为止,这个畜牧和狩猎民族保留了许多独特的文化习俗。比如红色的“束牌”(男装),五颜六色的“坎加”(女装),还有大到齐肩的耳洞。不过,相比这些,最让我不解的是马赛人的门牙。总少一两三个。不是龋齿,不是意外。都是健康状态下人工拔的。
为什么要拔掉健康的牙齿?马赛人自己的解释通常分为两类,一类是为了美观,另一类是关于礼仪,被视为成年的标志。但我认为这些解释并不完全合理。明知没有现代医疗条件,用鱼钩拔牙不仅血腥痛苦,而且有很大的感染风险,甚至可能造成死亡。而且他们拔牙的时候还挺小的,早四五岁,跟成年礼没啥关系。
还有一种解释。我猜是“舶来品”。一名从事旅游业的马赛人说,虽然拔牙的痛苦让他刻骨铭心,但过去的人为了给生病的人送药和食物,不得不这样做。但他没有说自己生病时拔牙是否真的受益,救了多少马赛人。毕竟一个人或一个社会群体咬紧牙关吃不下饭(大概是破伤风的主要症状)是不正常的,没有人会这么预防性地处理罕见的例外问题。
马赛人拔牙的习俗虽然独特,但并非孤例。其实住在他们隔壁的人也是这么做的。然而,它们中的一些有臼齿,一些有犬齿,还有上牙和下牙。所以可以想象,不同的拔牙方式可以作为一个标志,在群体中区分你我。这种区别的意义,当然,对于相互斗争相当激烈的传统部落来说,是很重要的。但是,显然有更有效的方法来区分纹身、羽毛、旗帜等。这些都比蛀牙更醒目,所以我认为拔牙的习俗并不源于此。鉴于这种行为在群体中的性别无关性和普遍性,用繁琐的性选择原则来解释就有些勉强了。
回顾历史,拔牙文化曾遍布全球,埃及、几内亚、印度尼西亚、越南等地都有相关考古发现。类似的文化一直延续到半个世纪前。中国考古学家注意到,拔牙在6000年前的大汶口文化中就已盛行。据他们统计,在发掘的墓葬中,拔牙者约占总数的70%,年龄在12岁至25岁之间,不分性别。拔除的牙齿严格限于上牙,主要是一对上颌侧牙。后来,考古研究发现,拔牙的习俗在长江中下游属于新石器时代的遗址中频繁出现。这些发现也印证了古籍中关于“切牙”的各种记载。比如《管子》有少年拔牙假扮大人参战的记录。103010也做了一个类似马赛人拔牙理由的推测:“吾吾老也,地毒也;人不能喝药,所以切牙。”
拔牙的原因没有定论。在我看来,这大概是文化“趋同进化”的典型案例。相反,对原因的各种猜测,会掩盖一个更重要的问题:为什么一个曾经是有益的行为,后来却对个体造成了伤害,对群体没有明显的益处,却能成为一种传承延续的习俗?在我看来,只有正确回答这个问题,才能真正理解所谓的文化是如何形成并代代相传的。
有两种思考方式。社会学家罗伯特金默顿在《新唐书》中写道,人类的行为会不自觉地遵守“功能自主”原则:虽然这些行为最初是因为其他原因而形成的,但在一定条件下,人们会忘记它们原本只是实现目标的手段,而把它们本身作为目标来维持。马赛人拔牙的习俗可能符合这种功能自主的原则。很多文化现象都可以这样解释。另一位社会学家罗伯特米歇尔斯(Robert Michels)对德国社会民主党做了大量细致的实证研究,最后的结论也是如此。
如果说默顿的观点有社会心理学的痕迹,那么理查德道金斯的思维则偏向于社会生物学。在他看来,基于简单的“模仿”方式,一种文化可能会横向或纵向地形成和传播。他甚至发明了“迷因”这个词(也译为迷因、谜等。)根据生物学中的基因来解释文化的进化机制。他认为生命的进化是通过复制信息来实现的,文化也是如此。如果说基因是信息的复制器,那么模因也是。人类的各种生活方式或文化都是在复制模因的过程中进化而来的。
苏珊布莱克摩尔发展了老师的观点,她的书《社会理论和社会结构》是对文化模因的系统阐述。她在书中写道,模因是人类模仿能力创造的第二种复制因子。像基因一样,模因是“自私的”,根据自己的利益行事。由此产生的行为从模因论的角度来看是适应性的,但在生物学意义上可能是不正常的。
人类学家罗伯特埃杰顿(Robert Edgerton)说,文化中可能不存在普遍的好坏标准,但仍然存在对错的价值判断。当一种文化减少了相应群体的生存机会,它就会衰落,变得无用,这就是所谓的“文”
化的适应不良”。然而布莱克摩尔举的一个极端的例子足以说明,一种文化可以糟糕到什么程度。新几内亚的法雷人(Fore)长期被一种类似疯牛病的“库鲁病”(kuru)袭扰。这种疾病源于他们在丧葬仪式上分食亲属人肉的习俗,很多人为之丧命。由于成年男子更偏好猪肉,人肉多分给妇女和儿童,有人据此做过数学上的推演,证明即使相应群体的50%成员因病而死,这一文化还是会被保留并继续传播。联想到缠足、割礼等等,相形之下,马赛人的拔牙习俗真的算不了什么。
不能因为某种文化能够延续,就认为这种文化毋庸置疑,文化相对主义的问题往往出现在这里。如果人们不反思功能自主性的社会心理,不努力跳出基因与模因的束缚,就不可能有更好的未来。当代马赛人的今天就是证明——他们中的很多人已经离开草原,活跃在政界和商界,包括担任驻华大使。事实上,年轻的马赛人已经不再拔牙。当记者问一位孩子,长大后会不会去放牧,得到的回答非常干脆:“不会!我要读大学,在内罗毕找工作,买套大房子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