贵族没落后
时间:2021-03-16 来源: 作者:  浏览次数:
20世纪90年代初,五月的一个晚上,穆欣走过她居住的纽约州皇后区的杰克逊高地。作为一名教师,他正赶着给一群在美国的中国艺术家讲授世界文学史。那天的阳光很好,穆欣的心情应该也不错,因为他一进门就发出了感慨:“一路上,我觉得一切都可以原谅,但我不知道该原谅什么。”那天晚上,穆欣以诗《杰克逊高地》的形式写下了自己的想法:“五月将会充满阳光/一路遮荫/直到傍晚/红胸鸟在电线上嚎叫/天空静悄悄地黑暗/缓慢而缓慢/绿叶间的白色房子/夕阳照在玻璃上/草坪湿透了,蓝色和紫色的风筝仍在洒落。”
也许老人已经原谅了他心中的一切。
穆欣生于1927年,是一个经历过时代磨难的人。然而,无论怎样的艰难困苦,乌镇名门望族穆欣一生都保持着自己的态度和精神标准,拒绝庸俗,拒绝被时代同化。就像10岁那年,在沦陷的乌镇,穆欣和其他孩子唯一能做的反抗就是不去日本宪兵队控制的学校。家里为此请了两个老师,亲戚朋友的适龄孩子都来上课了。
少年时,穆欣几乎整天沉浸在文学中:他如饥似渴地去茅盾老家读书,自称有“文学胃炎”;在家庭聚会上,他说出了那句疯狂的话——,“你写诗,至少府,你会说会写诗”;他以养病为借口一个人去了莫干山,雇人挑了两箱书,一个人住在废弃的家宅里。他把所有的时间都花在阅读和写文章上。
19岁时,穆欣离开家乡去杭州学习艺术,然后去上海学习艺术。1947年,他走上街头参加反内战学生运动,白天进行革命,发表演讲和分发传单,晚上点燃蜡烛演奏肖邦。由于穆欣参加学生运动,他被当时的上海市长开除学籍,并被国民党通缉。他不得不避开台湾省,直到新中国成立才回到大陆。
但是穆欣的苦难远未结束。可想而知,这个为文艺而生的人,在文革时期已经过时了。据说,在“文化大革命”前夕,穆欣还和他的朋友李梦熊整天谈论叶芝、艾略特、宾勒、普鲁斯特和阿赫马托娃。“文革”期间,他无法接受陈伯达在一次会议上嘲笑海涅,发出愤怒的声音,因此受到批评。
他被捕入狱后,其他人都想看到他落魄。他用纸笔写了65万字的《狱中笔记》,在手绘钢琴的黑白键上默默弹奏莫扎特和巴赫。就像他说的,“我白天是奴隶,晚上是王子。”
那时,穆欣从未想过要死。在他看来,死容易死难。“活着很难,我选择努力.小时候,那是我家代代相传的精致生活;后来,就这么苦了。你可以看到曹雪芹笔下的史湘云后来要吃的,贾宝玉敲的更多。真正的贵族,不怕苦,也不累。一位意大利作家写道,贵族一倒就越来越贵。”
出狱后,穆欣在上海一家工厂被判劳动改造,1977年至1979年再次被软禁。1982年,他住在美国。过了一段时间,他默默写写画画,作品逐渐被国外认可。然而在他的家乡,直到他被一群在美国的中国艺术家“发现”后,他的名字才为人所知。在给这些漂洋过海来纽约学习的艺术家们上文学课之前,穆欣曾感叹道:“所以你什么都不知道。”
1989年1月15日,穆欣在画家高小华的公寓里开始了他的第一堂文学课。那天,他穿着一套深灰色的西装,鞋子擦得锃亮,坐在靠墙的沙发上。
看过穆欣的人都知道他是一个潇洒的人,无论是出门在外,还是在家请客,他都会穿得一丝不苟。他剪裁、制作衬衫和外套,设计皮鞋,还亲自将一条灯芯绒直筒长裤换成马裤来搭配马靴。他是一个好厨师,知道如何补充季节。有人说,人们喜欢看穆欣按照一系列的工作程序悠闲地烹饪,外人“根本无法模仿,因为它渗透了个性”。在《木心谈木心》这本书里,他也提到了自己对来访者的态度。例如,当他听到那些他不想回答或愚蠢的问题时,穆欣反复回答,“你可以刺他,骂他,但你必须给面子和诚实”,话语中有一种老式的绅士风格。
穆欣原本打算教一年文学,但他不想一路谈下去,也没有意识到五年已经过去了。他还从古希腊神话、旧约和新约、诗经和楚辞中谈到了20世纪的文学,他称之为“文学远征”。“一个雪夜,听我讲故事的有五六个人;雨天,七八个人;天气真好,十个人。我看书,大家听,都很开心,没有别的想法。”
1994年,五年文学课终于结束了,毕业晚会安排在孙云的住处。在穆欣的要求下,学生们穿着正式的服装,分别和他合影。他自己静静地坐着,微笑着,就像五年前宣布上课时一样。演讲开始时,他引用了瓦莱丽的诗:“你结束了。”
于闪耀着了么?我旅途的终点。”
在美国生活期间,木心除了与这些学生见面,大多时间避人避世,只与文学为伴。因为他“眼睁睁看了许多人跌下去——就是不肯牺牲世俗的虚荣心和生活的实利心。既虚荣入骨,又功利成癖,算盘打得太精:高雅、低俗两不误,艺术、人生双丰收。生活没有这么便宜的”。他本人秉持的原则是:“我养我浩然之气,这股气要用在艺术上,不可败泄在生活、人际关系上。”
对木心的文学成就和文学见解见仁见智,但每个人都可以从文字中读出他的孤峭。作家朱也旷在谈到木心被外界赋予“圣徒”形象时说:“使他超越他人而成为圣徒的,既不是他的禀赋,也不是他的学识,甚至不是他在逆境中的表现,而是他的心灵,一颗雅尚高洁、向死而生的心。”
若木心在世,未见得会欣赏“圣徒”“高人”一类盛誉。他并非文学之神,但经历几多人事浮沉,他始终未曾悖逆自己、悖逆文学,他是我们这个时代的贵族与最后的大雅。任凭历史的洪流冲刷,真正的贵族不会随波逐流,他们只向内心求生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