慢慢来 孩子
时间:2021-04-08 来源: 作者:  浏览次数:
“奶奶,我要这一堆!”
穿黑衬衫黑裤子的老婆婆从桶里拿出20多朵我想要的桃红玫瑰,给了我的小孙子,转身去找钱。
小孙子只有五岁左右,眼睛清澈,脸颊通红,咧着嘴笑,露出几颗稀疏的牙齿。他小心翼翼、高高兴兴地接过花束,抽出一根草绳来系花。花太多,手太小,草绳太长,小家伙只想打个领结,手指绕来绕去,可这个结还是打不开。
“死宝贝,好傻的男人!紧,浪客在哪里等!”老奶奶粗暴地骂了他一顿,推了他一把。
“没关系,奶奶,吃醋的时候事多着呢。让易慢慢来。”
安抚完奶奶,我坐在石阶上,看着五岁的男孩。我还在努力打领结:绳子磨了又磨,刚能拉,又松了,我就又来了;小手小心翼翼地抓着细草绳。
淡水的街道上,阳光斜斜地照在这条窄巷里凌乱的花店上。
穆斯林和犹太人互相残杀,埃塞俄比亚的老弱妇孺一个个饿死,纽约华尔街股市挤满了神经兮兮的人,——。我坐在夕阳照耀的石阶上,愿意等一辈子,让孩子用五岁的手指绑蝴蝶。
"王,学费怎么样?"
林老师眼神冰冷。王坐在最后一排;虽然她很矮,但她总是坐在最后一排。六十个学生挤在木椅上,没有人回头,但不回头,我也能想象王的样子:头发蓬乱成一团,好像没洗过一样。穿着又脏又破的制服,当其他人都穿着毛衣的时候,她还是穿着单衣。冬天,她的嘴唇总是蓝紫色的,握笔的手也在喷薄而出。
“你敢不交学费去上学吗?”
林老师从不发脾气。他只是冷冷的看着你。
“上来!”
王吸了吸鼻子,走到前排,正好站在我面前;今天她连袜子都没穿。光脚夹在硬塑料鞋里。我穿着两双袜子。“解决黑板上的第三个问题!”
林老师手里拿着一根长手杖,指着密密麻麻的黑板。
王拿起一支粉笔,但她拿不住。粉笔掉到了地上,摔成了碎片。她又拿起一张,在黑板边上画了几下。“过来!”
老师抚摸着手中的拐杖。全班都停止了呼吸,等待着什么事情发生。
手杖被鞭子一鞭一鞭地往下拉,打在她的头、颈、肩、背上,又被鞭子一鞭地往下拉。王双手捂脸,缩着头,不敢逃,也不敢出声;我们只听到藤条在空中升起的响亮的“沙沙”声。
然后血顺着她打结的头发往下流,顺着她的脸往下爬,弄脏了她的手指,弄脏了她肮脏的卡其布制服。林老师忘了她的头一年到头都有疮。一股鲜红的血液穿过了她手背上的紫色肋道,但是包裹在头发里的血液很快就凝结了,把头发粘成了一团。
第二天是雨天。我背着一个大书包,和妈妈招手,但是我没有去上学。我漫步到河边去看鱼。然后去剧院看了看五颜六色的海报,发现每部电影都是由一个叫“Leading”的明星主演,但我不知道她是谁。然后去铁轨上看运煤火车,踩着铁轨玩平衡的游戏。
倒不是王的血让我害怕,而是,怎么说呢,每天都有那么多事情要“发生”呢:隔壁班的老师喊着“巡视员来了”,我们得把参考书放在腿下,用黑裙子盖着;前面的林老师一副轻松的表情说:“我们今天要讲一个音乐家的故事。”巡视员走后,从裙底下捞出厚厚的参考书,做成了“鸡兔同笼”。
否则,张晓云没有交作业;老师让她站在男生那排,面向全班,把裙子掀高。否则,当李明华在课堂上向窗外望去时,老师要求他站在教室后作为惩罚,双腿弯曲,双手捧着一盆水,站了半个小时。否则,张炳煌有身份证
quo;丙下”,老师把一个写着“我是懒惰虫”的大木牌挂在他胸前,要他在下课时间跑步绕校园一周。
我每天背着书包,跟母亲挥手道别,在街上、在雨里游荡了整整一个月,记熟了七贤三路上每一个酒吧的名字,顶好、黑猫、风流寡妇、OK……被哥哥抓到、被母亲毒打一顿,再带回林老师面前时,我发觉,头上长疮的王爱莲也失踪了好几个星期。我回去了,她却没有。王爱莲带着三个弟妹,到了爱河边;跳了下去。大家都说爱河的水很脏。
那一年,我们十一岁。
※ ※ ※
淡水的街头,阳光斜照着窄巷里这间零乱的花铺。
医院里,医生正在响亮的哭声中剪断血淋淋的脐带;鞭炮的烟火中,年轻的男女正在做永远的承诺;后山的相思林里,坟堆上的杂草在雨润的土地里正一吋一吋的往上抽长……
我,坐在斜阳浅照的石阶上,望着这个眼睛清亮的小孩专心地做一件事;是的,我愿意等上一辈子的时间,让他从从容容地把这个蝴蝶结扎好,用他五岁的手指。
孩子你慢慢来,慢慢来。
事情,是这样开始的。
去年八月,华安一家三口旅行到澳洲一个小小的港口。这儿先得解释一下:华安,当时是个八个月大的婴儿。育儿书里有关于他的详细记载:“八个月大的婴儿,能爬行、能扶床站立、沿壁扶走。口欲甚强,任何东西皆送住口中品尝。尚不能人语,但会咿呀作声,会叫爸妈。”至于一家三口,当然就是华安的妈妈和爸爸。
港口中的水非常清澈,一群相貌古怪的鸟漂在水上等着游人的面包。这鸟的嘴巴极大,像把剪树枝用的大剪刀。奇怪的是,嘴巴下面还吊着个大口袋。鸟儿大嘴一张,丢进来的苹果、面包、小鱼就滚进大口袋里,沉甸甸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