痛苦的终结
时间:2022-07-11 来源: 作者:[db:作者]  浏览次数:
我母亲在我4岁的时候去世了。我常常试着在记忆中寻找她的影像,除了她瘦骨嶙峋的背上有一张模糊的我自己的脸的影像,其他的都是空白的。据长辈说,我妈为了养我们的孩子,都累死了。
我父亲是个浪子。建国前是西京陆军学校的毕业生。毕业后在赣县治安总队当跑腿,过上了幸福的生活。爷爷去世后,由于家里生意大,家里的油坊、磨房、果园都没人管,父亲只好辞职回家照顾。还有人说他父亲在执行公务时误伤了一条人命,只好逃回老家躲起来。在我心目中,父亲一直很会做生意。不然文革的时候,他也不会被扣上“四类分子”的帽子,也不会每次从学习班回来脸上都伤痕累累。他是一个受过教育的人,心胸开阔,想法很多。因为三门峡水库的修建,他搬到了现在的地方。到了一个新的地方,因为文化的差异,他始终无法融入当地人的生活,于是四处流浪,家庭的重担完全落在了母亲身上。四个兄弟,我对父亲的感情最深,因为我是家里最大的,父亲把所有的爱都给了我。为了我的未来,他断然让学习好的二姐辍学养家,让我上学。我忘不了他想借我学费的样子;我忘不了他把我绑在学校的样子;我忘不了我的机车帽被村里的歹徒偷走后,他无助的样子;我忘不了他笨拙地做饭的样子;我忘不了他为了让我过上体面的生活,低声下气地求亲戚给我找工作的样子……可以说,在他的孩子中,他是最宠爱我的。为了不被继母虐待,母亲去世后父亲没有再婚。可是,我没有为他服务过,没有让他吃过一顿好饭,没有给他买过一件新衣服,没有陪他去过一个景点,甚至没有和他真正的聊过天……我欠他的太多了。虽然他学习很努力,但命运还是和他开了个玩笑。他一生郁郁寡欢,没有找到施展才华的机会。
1992年他腿受伤的时候,我刚成家,有饿肚子的孩子,工作也不顺利。我带他去了岐山,我在那里教书,他在我这里待了一小段时间,然后就回了老家。没过多久,因为“关系”不够,经验不足,我被调到一个偏远的中学当老师。我可以忍受破旧的校舍,白天在芦苇铺成的天花板上跑来跑去的老鼠,捡柴火,生炉子,闲暇时做饭,过着自给自足的生活,周末其他师生回家。偌大的校园里只剩下我们三个人。可是,女儿受不了。我忘不了她对着外面的麻雀喊“小鸟,和我一起玩”的稚嫩声音,在办公室看书复习,准备自考。为了女儿,我正在准备考研。好事多磨。1996年,我考上了硕士。父亲去世的时候,我正在读高二,最后一次没有见到他。我听我大哥说,他死后,眼睛一直是睁着的。他在等他的小儿子回来,渴望见他的小儿子最后一面。可惜最后没有等到他。等我回到老家,他已经下葬了。他走后,夜深人静,我一个人,翻着他留下的照片,给他讲儿子的想法,讲我当初的尴尬、恐慌、无助甚至自私,漫谈自己的责任。现在,父亲已经去世十几年了,我想忘记他,这样我才能更快的前进。但是,我的记忆就像一个不速之客,经常有意无意地提醒我,是你爸爸把你爸爸养大的。你忘不了他,也永远忘不了他。
我第二年读书的那天,我婆婆在2009年冬至去世了。我结婚后,她把我当儿子:在我落魄的时候,她没有嫌弃我;我有钱的时候,她提醒我。除了认识人民币,她不认识几个字,但她是我认识的最懂事的人:她支持我参加自考,读研究生。这种支持是无私的,无条件的。她用自己孱弱的身体帮助我们夫妻抚养孩子。春节期间,她忍受着别人的闲言碎语,让我们一家人回来给她过春节。每当我们周末回来找她,她总能给我做一份家乡的小吃。哪怕是卧病在床,她也会硬着头皮爬起来,坐在厨房的凳子上,教我们怎么做。2009年夏天,为了给自己的博士论文收集素材,我去岐山、凤翔、扶风做了一个多月的实地调研,这是我和她在一起时间最长的一次。那段时间,我早出晚归。她天不亮就起床为我做早餐。晚上她一进屋,我就能吃到热腾腾的饭菜。在我的记忆里,总有一个不可磨灭的画面:我在客厅的沙发上吃饭,她弯着腰坐在对面的小床上,看着我吃饭,然后一字一句的和我聊天。聊天的内容早已不知所云,但心里那种温暖的感觉却永远不会消失。也许那时她病得很重。看到她瘦骨嶙峋的身体,我自责自己的无能。我们有个约定,等我博士毕业后再带她去北京。然而,还没等我毕业,她就走了,给我留下了终生的遗憾。有多少次在梦里,我梦见我抱着她瘦弱的身体,一起逛故宫和长城.我现在还留着她给我博士论文提供的材料。每次看到那些剪纸,我都仿佛看到她坐在炕上,手里拿着剪刀,一边剪一边说她父母的缺点。她不在乎我听不听,但她一直在东拉西扯.那时候我才明白什么是母爱。
我公公是个退休老干部。在岐山县,1949年以前参加工作,有文化的人很少,他就是其中之一。但为了孩子的未来,他50岁就退休了。他是《岐山县志》的执行主编。我认识他的时候,他住在县志办租的一间破旧的低矮房子里。我经常看到他拿着打印好的手稿审阅。在我看来,他什么都知道。我总是在他身边。
自信不起来,他不怒自威。现在想来,他并不是拒人于门外,而是一名知识分子内心的真情流露。听老婆说,岳父一辈子都在还债,从来都没有感到生活轻松过。家庭的重担早已把他身上知识分子的傲骨磨平了。在岳母去世一年多后,他也离我而去。他去世的时候是春节,那时候单位正忙,为了编辑《古代汉语词典》,我没有回家。他去世的那天夜晚,我梦到他对我说:“新民,我去见你姨(即我的岳母)了,你们一家好好过日子。”我从梦中惊醒,他走了。岳母去世前的那个清明节,我在北京的小窝装修好了,那时候我还在学校读书,回岐山接二老来京,一方面想让他们看看新北京,更重要的是让他们别为远在千里之外的我们一家担心。那时候岳母已经没有力气到北京了,我只好把岳父一个人带来。我领着他爬了长城,登了天安门城楼,逛了故宫,游了中山公园,赏了元大都遗址公园的海棠花。第一次近距离地和他接触了十几天,我感受到他作为一名知识分子内心的悲凉、孤独和无奈。本想让他多住一段时间,可是他放心不下病中的岳母,不愿在北京再住了。我只好送他回家,但他坚持要一个人走。好在侄女来京旅行,我给他买了票才让他们结伴而归。等我回来后,茶几上放着车票钱。这是他第一次给我钱,我知道他心疼我们,看到我在学习之余兼职审读书稿挣钱,他不忍心再给我增添经济负担。他知道当面给我,我不会要,只好在我不注意的时候放下。岳母去世的那个春节,我们担心他睹物思人,再次把他接到北京,给他过寿,点蜡烛,吃蛋糕,陪他看3D电影《阿凡达》。影片结束后的那天晚上,妻女逛王府井,我陪他去饭馆吃饭,给他要了一大碗扯面。他说这家的面才有家乡的味道,吃完了还要再吃。我担心他晚上吃多了不消化,他一定要吃,拗不过他,我只好又给他要了一小碗。饭后,我们走了两站路到宽街才乘公交车,一路上,他叮咛我,要好好过日子,不要置气,要多休息,钱是挣不完的。他说我们离得远,他现在住的房子,我们以后回家可以住一住,把他的储蓄给谁谁谁,把房子给谁谁谁,把他所有的书给我,因为只有我一个人用得上。我当时没有反应过来他是在安排后事。那天晚上,是我记忆中和他交流最多的一次。春节过后,我们要上班了,虽然有他的外孙女陪着,可是他无法融入周围的生活,又喊着要回家。无奈,只好送他走。没有多久,他就住进了医院,一直住到春节前夕,无论如何要回家过年。也许他知道自己的病情,不想老在外面。结果,回家不久他就去世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