穿越青春的巴士
时间:2022-07-05 来源: 作者:[db:作者]  浏览次数:
一个
珊瑚是我的高中同学。当时我的同桌是个又黑又瘦的男生,猴子似的,皮肤脏得洗不干净。我经常和他争论,有时候自习的时候,全班突然安静下来,只听见我们两个围着墙在打架,边上的人听得出奇,大声笑起来,让我深感惭愧。
那时候我十几岁,穿着苹果绿的圆裙。我的骨头还在噼里啪啦地长,我的心有很多奇怪的棱角,轻轻一碰就会很嫩。更可恨的是,有时我会被老师抓住,齐琦会被带到走廊作为惩罚。就算还是不肯放弃,偷偷用眼神看着对方。
珊瑚的到来,让我和同桌的打架变成了一种固定的模式:珊瑚推倒了他放在书桌上的书,同桌伸手去抓她。我用尺子猛击黑手,然后我们开始跑。慢慢的,同桌学乖了。
年的珊瑚穿着白色的淑女裙,带着安静安详的微笑,但她的心比我的更不稳定。她轻轻一碰,就漏了出来。
马上就要高三的春天了。有时候我从窗口往上看,山一点一点变绿,身边珊瑚的脸一点一点消瘦。我急着做数学卷子,把它们都冲到地上,珊瑚替我捡起来,说:“马上就完了,很快。”但我觉得我撑不到第二天了。
二
高考的时候,我和珊瑚不在同一个考场,也没有考上同一所大学,但是两个学校离得很近。我全心全意地写信,主要是给珊瑚。珊瑚的信很快就回来了。当时我们因为某种原因心烦意乱,在信中引用了很多忧郁的话。我记得我在信的结尾写道:“人生中哪封信有它的美?”珊瑚还会在信里写她在英国戏剧节扮演斯佳丽,她穿着蓝色长裙从走廊跑出来,摔在楼梯扶手上笑死。
信中语句华丽,不符合日常生活,只能手写,用最工整的字迹和蓝黑墨水来衬托其庄重。我们狂热地通信,高峰时一天一封信。现在回想起来,那些信漫谈的是什么样的年轻人的心事?它们曾经在我的青春里和珊瑚一起咆哮,而现在大部分的故事都挂在了我的记忆之外,远远地俯视着我们,再也没有被触动。
三
我们几乎每个周末都见面。珊瑚的学校总是放露天电影。一个夏夜,幕布上的光影渐行渐远,一束束光线扫过人群,照在那些年轻而热切的脸上。其实每次没看过电影的时候,我们总会坐在人群里低声说话。这个对话曾经是关于一个男孩在课堂上塞给珊瑚一封信,那是一封晦涩的情书。我们在屏幕昏暗的灯光下读着信,我还记得信中的一句话:“好姑娘,教我如何度过青春……”
那些稍纵即逝的时光可能只是其中的一些:和珊瑚一起在护城河边走了一整夜,像一场没有目的地的旅行,一圈又一圈。我们不焦虑,以为可以这样走下去,以为永远都是16,17,或者18。25岁?不,那太旧了。
四
珊瑚什么时候谈恋爱的?我不知道。等我知道的时候,她已经开始每天给他打很长时间的电话了。他是我的同桌。珊瑚的电话频繁占线,我开始一个人去图书馆找海明威的书,把耳塞塞到耳朵里。图书馆有一张大桌子,明亮的灯光和安静的空气。是一个适合在文具上布局情绪的地方。
“珊瑚《芳芳》这个周末在我们学校电影院上映。你会来看吗?”“珊瑚,你假期打工的书店已经拆了,我买了很多《中国国家地理》的杂志……”——我本想寄给她,但又怕打扰她的恋爱氛围,最后也就忘了这件事。只用一封简短的邮件联系:“你好吗?他怎么样了?我很好。”像一只犹豫不决的蜗牛,爬到珊瑚对面的地方时,忍不住一次又一次的回头。
假期我们一起去了九寨沟,珊瑚的男朋友一直拿着小相机给我们拍照。一开始一切都很愉快,但渐渐地他们就把我忘了。等我蹲下来系鞋带的时候,他们已经有说有笑地走出去很远了。被冷落的感觉充斥了整个旅程。最后,在回家的公交车上,我一个人坐在窗边。一路走来,我告诉自己:成长就是这么一件事,有疏离,有孤独,有遗忘,但你一定要忍住痛苦,一步一步往前走。
五
毕业后,珊瑚计划出国,她每个周末都背诵英语单词。她很固执,我也是,我跟她吵了一架,让她留下来。我恨的时候就说:“不要贬低人心!”其实心里有点灰,不想只开了半个小时就和她见面。见面只是吵架。
珊瑚年底和男朋友分手了。珊瑚提议的。他们谈了一下午,我不知道他们说了什么。我接到珊瑚的电话,和她出去喝酒。结果喝醉的是我,珊瑚却很淡定。寒假我和珊瑚一起回家,在30个小时的车程里,我们很少说话。我听一盘老鹰乐队的磁带,她一直在看《百年孤独》。晚上醒来,轻声问:“喂?”她说,“我在这里。”于是我又转身睡了。
一年后,
珊瑚终于拿到了签证,其时是初夏。我们站在学校门口的水果店里买樱桃,珊瑚对我说:“我的猫要交给你照顾了,交给别人我不放心。”我害怕柔弱的生命被托付给我,但是我无法拒绝珊瑚的要求,就如同当年第一次见到她,她微笑着伸出手:“我是珊瑚,以后就是朋友了。”
珊瑚先到北京再搭乘到澳洲的班机。我送她上了去北京的火车。车子开动前,珊瑚把脸贴在密闭的车窗上,努力地夸张唇形要我读出她说的话。我微笑,挥手,但始终辨认不出她说的究竟是什么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