父亲的白衬衫
时间:2022-07-01 来源: 作者:[db:作者]  浏览次数:
不用说,我写这本书是因为我父亲。
在父亲生命的最后,我有机会和他相处了很久。因为他写的是梁庄,所以他陪着我,走访了梁庄的每一户人家,跟随梁庄人劳作的脚步,去了20多个城市,走在中国最偏僻荒凉的土地上。毫不夸张地说,没有父亲,就没有《中国在梁庄》和《出梁庄记》这两本书。对我来说,因为父亲,梁庄才能如此鲜活而广泛地存在。
我的父亲一直是我的问题,所有问题中最大的问题是他的白衬衫。
那时候真武通往良庄的老路还算平坦,两边都是又高又粗的白杨。父亲从真武开车回家,我在镇上上学,我们在路上相遇。他冲我笑了笑,惊喜地说,啧啧,长这么大了。在阳光遮天的绿林树下,父亲的白衬衫干净得体,柔软温顺,闪闪发光。我被光线弄瞎了。其实我是被眼泪蒙蔽了双眼。在我心里,爸爸和别人不一样。我为此崇拜他,也为此充满痛苦。
他的白衬衫是哪里来的?我记得那时候我们全家连基本口粮都很难保证。蓝色的深口面条罐总是有一个空口,等待着有人往里面装东西。我父亲是怎么想办法攒点钱买这么贵又不实用的奢侈品的?他怎么能多年保持他的白衬衫一尘不染呢?他是一个农民。他要锄地,播种,拔草,翻秧,搬砖,运泥,打麦。任何植物的汁液都是吸附高手,一旦沾到衣服上,很难洗掉;任何工作中出汗都会让白衬衫变黄。他的白衬衫干净整洁。良庄的路泥泞,良庄的房子是泥瓦,良庄的风让黄沙漫天。他的白衬衫发出耀眼的光。他带着这种光走过去,不知道会受到多少嘲讽和鄙视。
在讲述当年被批判的细节时,父亲说“白衬衫上都是血”。在他心目中,“白衬衫沾满了血”是一件很严重的事情,严重到几十年后,在不经意的聊天中,他依然很生气。那件白衬衫对他来说到底意味着什么?尊严,底线,反抗,还是只是可笑的虚荣心?
为了解开这件闪亮白衬衫的秘密,我花了将近两年的时间,拼凑起支离破碎的过去,进入那个并不遥远却已被遗忘的时代,寻找他和他那一代人留下的蛛丝马迹。
我给他起了个名字三三三五四梁;送给他的四个孩子——冬雪,勇智,冬竹,冬玉;我重塑了梁庄,一个广义上的村庄。我和他一起下地干活,种麦冬,种豆子,种油菜,逃跑,挨打做贼,寻亲,报恩,一起找故人。我试图弄清楚他的心理。我想看他是如何在苍凉中搏杀出刺激,在颠倒中高举长矛,坚持自己的真理,又是如何在无限卑微的生命中努力捕捉自己毕生向往的情感。
时间没有尽头,人生的分叉远超想象。你拿出一根线,无数根线接踵而来。然后,全世界团结起来,不分彼此。也是在历史和现实不断来回的过程中,我才明白,一个家庭的破产,不仅仅是一个家庭的悲剧。一个人的固执,远远不只是个人事件。它们激起的涟漪,经过和到达的地方,产生的后遗症,远远大于我们所能看到的。只有看得更深更远,才能看到一点点道理。
小说这件事远不是编个故事那么简单。它在与风车作战。在虚拟世界中,散落在野风、市场、坟墓或河流中的生活碎片被重新连接起来,从而有了逻辑,产生了新的意义。
然而,梁广是谁?即使写了十几万字,我还没有完全理解他,可以说更加迷茫。我只知道他是我们的父亲。他们的经历,也许我们没有经历过,但他们走过的路,做过的事,承受过的痛,以及他们身上透露出的人性,都值得我们深思。
在书中,只有这件白衬衫是纯粹的真实而非虚构。但是,也可以说,书中出现的一切事物、人物、物品都是真实的。因为那些不可告人的秘密,相互的争吵和要求,人性的光辉和阴暗都是从中衍生出来的。他们的真实感是依附于它的。
我想念我的父亲。
我怀念书中那个十六岁的男孩。他正试图爬上麦田里的一棵老柳树。老柳树枝繁叶茂,傲然挺立于原野。他望着东西南北一望无际的麦田,喊道:麦女儿,麦女儿,我是梁,来自梁庄。没有人回应他。但我相信,躲在麦田里的麦的女儿,一定看到了他,那个英俊潇洒,聪明绝顶的少年3354,那个未来要陪伴她一生的丈夫。
那一刻,金黄的麦浪起伏,饱满的麦穗转尖,香味弥漫了整个元叶。一个丰收年即将到来,梁的幸福生活即将开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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