谈乡村风味
时间:2022-06-27 来源: 作者:[db:作者]  浏览次数:
品味和口音一样,都是从小养成的。“乡音没变,鬓角的毛却有所下降”,我深有体会。口音很难改,味道也是。我在国外生活的时候,曾经说过“家乡有很多好吃的梦”,不是一句空话。这几年经常回老家,有更多的机会满足自己的渴望。然而,时过境迁,在客栈里再次品尝老味道并不容易。并不是厨师的手艺不在家。原因相当复杂。
我举个例子来说明。我一直喜欢油炸臭豆腐。这是一种很常见的大众食品。臭豆腐很受人们的喜爱,因为用鼻子闻起来好像有点臭,但吃起来很香,而且越嚼味道越浓,让人舍不得狼吞虎咽。
这个特性从何而来?我上小学的时候住在吴江县松陵镇。平日里吃的臭豆腐,是我自己的“臭”3354从市场上买来的半块豆腐干。我把它泡在自己的卤汁里,腌到一定时间后捞出来,放在油里炸到皮变黄,豆腐咬下去变成蓝色。它确实是美味的。它的鲜美程度取决于卤的浓度和腌制时间的长短。
我家在吴江期间,县城里和农村一样,家家都有自己的咸菜缸,用来腌制各种咸菜。我家主要是腌菜梗。每到清明前,油菜还没开花的时候,菜花就长出细长的茎,嫩了就可以摘下来当菜吃了。市场上有充足的蔬菜秸秆供应。货便宜又多的时候,就大量购买用盐水浸泡,腌制成正规的家常咸菜。泡菜坛子里油油的菜梗变得又嫩又软,散发出一股香味。香味因人而异,喜欢吃这种咸菜的都说越浓越香。如果你不习惯,就说很臭。如果有人闻到,会让你恶心。豆腐在这种卤水里泡几天,就会“臭”成臭豆腐。因为菜卤渗透进去,豆腐泡的时间越长,颜色越绿,味道越浓越香越美。我从小就习惯了这种味道,所以我觉得不臭还不够。
1920年我家从吴江搬到苏州后,就没有专门的腌制菜梗的缸了。想吃臭豆腐,得去店里买。有时候,有些人背着担子走在街上,煎着卖着。但是味道总是不如早些年家里做的,对我来说一直是个遗憾。那时候我还不明白,越闻越香的人,一定是在人家放着泡菜坛子长大的。像我这样从小城镇搬来苏州生活的人不多。他们的口味自然不同。当然,小贩们要根据大多数买家愿意接受的标准来决定豆腐臭到什么程度。在我看来,它降低了质量,而大多数人可能认为它臭得恰到好处。
味道还是让人依恋的。这几年回老家,主人问我喜欢吃什么,我经常用臭豆腐回答。每次吃不臭的豆腐,总有一种怀旧的感觉。有一次,我实话实说,讲了我从小到大用蔬菜卤水腌豆腐的经历。师傅告诉我,现在农民不摘油菜了,那种卤在哪里?卤没了味道从哪里来?真后悔没问臭豆腐怎么做。其实知道也没用。童年的滋味很难满足。
小时候,我的副食大多来自于炖锅。我们家的餐桌上经常有炖酱和炸酱3354,主要是酱料,还有豆干和剁碎的小肉片。它们被炖在饭锅里或用油炸,可以和热粥或冷粥一起食用。味道很好。酱是我自己做的。在我早期的家庭中,做调味汁是一项常规的家务。芒果种植后每年开始的黄梅雨季,潮湿闷热,是适合各种霉菌孢子生长的气候。这时候就要把去壳的蚕豆快速煮熟,拌上一定量的面粉,做成小煎饼,放在匾里养蚕,盖上一层湿布。没过几天,这些豆饼都发霉了,长出了一层白毛,逐渐变蓝或变黄。这个时候,放这些豆饼的房间里就会散发出一股霉味。模具成型后,把毛豆饼放在阳光下。晒干后用盐水泡在坛子里,豆饼就成了一堆烂酱。此时已入夏,太阳晒着坛子里的酱,酱的颜色由淡黄变紫。三伏天是酿造酱油的关键时刻。阳光越强,越透明,酱的味道越美。
下雨天,把酱坛子盖上,防止雨水落在坛子里。夏天阵雨多,守护者要赶紧行动。我们的几个兄弟负责这项工作。暑假期间我经常呆在家里。天气一变,太阳被乌云遮住,我们就要造酱罐了。
这个酱坛子是我家的味源。首先是供应烹饪所需的基础调料——酱油。在虾仁怀卵的季节,将虾仁用清水洗净,加入酱油煮熟,制成虾仁酱油。这也是一种美味的当地食物。记得去瑶山的时候,从家里带了几瓶这种酱油。山里没有菜的时候,我就用它拌白饭,很好吃。
这个咸菜缸还供应各种日常咸菜,其中最令人难忘的是腌茄子和腌黄瓜。我们家乡出产一种茄子黄瓜,一般都是炖着吃或者炒着吃,体现不出嫩的特点。在酱里泡几天,味道会脱颖而出,非同一般。
20岁离开家乡,已经65年了。在这么长的一段时间里,我已经脱离了上述这个仍然保持着一定自给自足经济的家庭。学校有食堂负责伙食。独立成家后,我在农村自己做饭,但我是租房子住的,也就谈不上跑那些坛坛罐罐了。我们的菜篮子都市场化了。才在清华校区住了几年,就分到一套房子,房子周围有很多空地。我和妻子耕地种菜。曾经种过的茄子和西红柿,家里吃不完,就乐呵呵地分给邻居。我们也养鸡取蛋,完全自给自足。可惜这种生活并不长。几年后离开清华校园,菜篮子完全由市场供应。
我这一代人在饮食文化方面正处于转型期。我一生中至少有1/4的时间生活在家庭食物半自给自足的年代。在那个年代,除了达官贵人和大家族会聘请专职厨师,普通家庭的烹饪都是由家庭成员自己负责。
炊事之权一般掌握在主妇手里。以我的童年来说,厨房是我祖母的天下。她有一套从她娘家继承来的烹饪手艺,后来传给我的姑母。祖母去世后,我一有机会就溜到姑母家,总觉得姑母家的伙食合胃口,念了社会人类学才知道这就是文化单系继承的例子。
一代有一代的口味,我想我应当勉力跟上“历史的车轮”,从那个轨道转入这个轨道。现在的臭豆腐固然在我嘴里已没有早年的香了,但还是从众为是。即使口味难改,也得勉强自己安于不太合胃口的味道了。说来也惭愧,我下这个决心时,早已越过古稀的年限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