倾听草原
时间:2022-06-26 来源: 作者:[db:作者]  浏览次数:
很多年前,我曾和父亲在草原上漫无目的地游荡。我们坐在一辆旧吉普车里,所有的部件都随着车轮摇摆。我们在这样的摇滚中走走停停,着迷地凝视着天地的尽头。有时一群遮天蔽日的海鸥鸣叫着飞过,有时一轮孤独的牧民月亮在山间缓缓升起。我父亲没有告诉我这种流浪的目的。后来我终于明白,父亲根本没有目的。他只是在广阔的空间里感到更自在,比呼伦湖还清澈的女儿陪伴着他,让他在安心的时候更快乐。
我记得父亲总是带着装在大肚子玻璃瓶里的酱油,装在铁皮桶里的白酒,装在桦树皮筐里的盐,还有一些土霉素片和蛤蜊油放在他的车里,这些都是牧民需要的。我们不需要提前联系。在草原深处,每一个蒙古包里都有我们久违的亲人。那些蒙古包孤零零地矗立在广阔的绿色田野里,像白色的蘑菇。蒙古包的主人知道我们要来,已经煮好了奶茶,并开始宰羊煮肉。这让我不禁怀疑:草原是深远而和平的。是天上的云给他们报了信吗?
是马具杆传递着草原的声音。牧羊人阿爸把马具平放在草原上。又高又密的草,如无数有力的手臂,托着沉重的柳树辔竿。草浪随着微风轻轻颤动,但草没有崩塌。奇怪的是,我把手伸到马具杆下的草丛里,发现了半尺多高的小空间,像一个秘密的母亲。无数的小昆虫、蓓蕾、露珠在其中悄然苏醒,无限的四季在这单薄的空间里生长。
当我把耳朵靠在马具杆上时,我听到一个清晰而响亮的声音。那声音难以形容,仿佛一会儿把我推到城市的街头,一会儿又把我带到大海的波涛里。这是无序的,混乱的,断断续续的,有时微妙,有时健忘。随着这种声音的传来,似乎凝固了的袁野突然变得栩栩如生,有很多鸟儿在歌唱,还有很多奇怪的动物在啃咬、求偶、狂欢。马像石头一样从山上滚下来,云推着大地的草浪,甚至还有拂尘拂去露珠时朝阳的呢喃。大雁的翅膀赶走了海浪的回声……这时牧羊人阿爸说:“要下雨了。我们坐在包里吧。”我抬头看了看天空,阳光明媚,蔚蓝如洗。我们入袋后,一碗奶茶喝完了,暴雨真的来了。雨滴让蒙古包“砰砰”作响,就像鸟儿在弹跳。雨滴有时会从天窗射进来,掉进肉锅里。
在草原上,有能看天看年的人,也有能听天听地的人。他们长期在人迹罕至的草原上游牧,逐渐获得了独特的生存智慧。牧羊人阿爸说,笼头告诉他刚才下雨了。他还说他一大早就听到我们的车的声音,还说远处的雨在商量着往这边来。吃肉的时候,阿爸又跟我说,如果仔细看大羊肩胛骨上的纹理,会发现——的游牧脚印。羊走过的草原是否茂盛,水分是否充足,什么草比较丰富,羊缺少什么营养,得过什么病等等,都会通过不同的骨线显现出来,这样牧羊人明年就知道如何选择草原,游牧路线图就有了。然后,过了几年,一切都变得可以预测。
风每天都在草原上吹。这些年都去哪里了?传统的游牧是在合作的大格局中迂回迁徙,以满足不同季节畜群的不同需求。比如春天接羊羔,要去残雪融化的阳坡。草变绿了,就要给牧群找大面积有营养的草;要考虑夏天哪里的草适合储存,秋天留下来割草,保证牲畜有食物过冬;水,温度,哪种牧草能提高家畜的免疫力,哪种牧草能调节家畜的胃肠道,哪种牧草适合牛,哪种牧草适合马,等等。这是一个关于生物与自然共生的大学问,也是当代生态科学值得深入研究的课题。然而,人们仍然忽视了这一切。当然,他们很快尝到了苦果。每家每户的牲畜都被铁丝网限制在小块草地上。食物结构单一,活动范围狭窄,不能自由生长,身体不断恶化。几代人下来,牛羊肉的味道比以前差多了。牧民作为经营者,是单枪匹马,缺乏机械化的生产工具。面对严酷的大自然,他们往往无法做自己想做的事。然而,当面对市场经济的冲击时,他们往往不知所措。结果,一部分人发财的同时,另一部分人别无选择,只能出售或出租自己的牧场。
如今,汽车车轮和微信直播将辽阔的草原与外界紧密相连,古老的秘密变得一览无余。“站在草原上看北京”不再是夸张的说辞。在蝴蝶扇动翅膀的那一刻,现代科技已经覆盖了草原,自驾上路,直升机拍摄,电子商务平台,云计算,网络名人,等等,都来了。在新概念草原上进行跨越时空的嫁接,开始了前所未有的实验。一个从未走出草原的年轻牧民,依靠百度导航,不到6天的时间,带着阿爸和阿婆,乘着椰风来到了海南岛。这两个一辈子都穿着马靴,戴着头巾的男人卸下了十几斤的体重,站在海水里,看着对方白皙的身体和古铜色的手,心里一阵失落.记得上世纪六七十年代,草原上的老人经常这样教育不愿吃苦的儿孙:“要知道你的午饭是在羊身上,不是在供销社的柜子里。”现在,牧民们有了各种各样的工作方式,草原美食也变得丰富多彩,比如肯德基、披萨、韩式烤肉、麻辣烫等等。相反,他们必须去一家专门为他们提供豪华服务的餐馆。
然而,生产方式带来的变化不仅改变了草原的生活,也像微风细雨一样日复一日地渗透着草原的灵魂。
在我的记忆中,我的牧民阿爸是所有牧民的代表。它们很简单,
勤劳、真挚、好客,爱草原如生命,爱大自然里的一切,从不在草地上动土,从不捕鱼,不到万不得已,不猎杀野兽,个个都可以信任,人人都可生死相托。草原古老的游牧文化,粉碎了一切人定胜天的谎言,其天人合一的哲学内涵,作为一种思维方式,呈现出很大的科学性。草原事实上意味着一种物竞天择、生命轮回的大境界,它属于万物生灵,而不仅仅关照人类。游牧文化告诉我们,只有草原大野芳菲,亘古犹新,人类才能浑然于万类之中永续苍生。只是忙于战天斗地的人类,并没有谦卑地将其当作一本教科书罢了。
历史是多条不同的河流,当它们汇入大海之后,还会以波涛和旋涡的方式互相冲撞不已。看吧,在茫茫的草原上,无数时间的碎片,无数空间的远影,都在时代的大苍穹里闪光、发声、跳跃、裂变、融合、再生。昔日的淳朴、今日的开放,每一种内在的质地,都不足以固守原初的草原。草原的秘密在哪里?我依凭大半生的体验来书写草原,也时刻以高度的敏感注视着草原。我对草原的聆听,已经有了多元的方式,当然感情的因素是最重要的。我如此热爱草原,我手中的笔永远无法离开草原。草原告诉我一切:生命与自然,人生与历史,现实与梦想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