梳理母亲的头发
时间:2022-06-25 来源: 作者:[db:作者]  浏览次数:
这把用了很多年的老梳子,极其顺滑,浸透了属于母亲的特有的发香。我用它给坐在前面的妈妈梳头,小心翼翼,尽量不让她的头发掉出来。
天气晴朗,阳光透过七层病房的窗户直接照在床头柜上。妈妈的头上也闪耀着这初夏的阳光。她背对着我坐着,灰色的发根清晰可见。唉,我的长发,以前那么黑那么厚,现在变得那么薄,只有一小撮握在左手掌心。
记得小时候,早上睁开眼就喜欢看到妈妈梳头的样子。她的头发从来没有修剪过,几乎和地面一样长,所以总是站在梳妆台前梳理,坐都坐不下。一把梳子从头顶慢慢梳起,要她左手一节一节地抓才能穿过。全部梳理完毕后,在后脑勺用一根黑色丝线来回打结,扎牢;穿过比羊毛针略细的钢针,然后将一根垂在背后的黑色长发绕在钢针上,梳理出一个均衡漂亮的发髻;然后穿上细黑网,再用四个长夹子上下左右固定造型;最后拔出钢针,插上金耳勺,或者戴上翡翠饰品的发夹。这时,母亲松了一口气,轻轻拍打了几下酸痛的手臂;然后,着手清理铺在梳妆台上的各种梳子用具。有时候,她从镜子里瞥见我在床上悄悄偷看她,就催促:“你在看什么?醒来后不要马上起床。”不知道为什么,我就是看着我妈梳头看不腻。我心里很羡慕那个长发,觉得她娴熟的一举一动都很感人。
我曾经问过我妈,为什么我这辈子一次头发都不剪。她只是回答:“因为我小时候你爷爷不允许,现在你爸爸也不允许。”是“三从四德”的遗风让你自己决定不了自己的头发吗?我有点同情她。但另一方面,我也很庆幸她没有剪掉自己漂亮的头发,否则我早上也不会看到她梳头。
母亲是典型的旧式贤妻良母。虽然她接受了良好的教育,但从我记事起,她似乎就把所有的精力都投入到家务上了。她对父亲的日常生活照顾得无微不至,让事业有成的父亲回到家后变成了一个完全无助的人。她也非常照顾她的孩子。虽然家里一直雇女佣干粗活,但她总是自己去市场买菜。全家人用的毛巾、手帕都要她亲手漂洗。我们的鞋子每天都是她擦亮的,周末她还会帮我们洗鞋子、晾鞋子。所以周日早上,那些大大小小黑白相间的球鞋,往往会整齐的摆放在阳台栏杆上。当时我很反感我妈这么做,怕有同学或者熟人偶然看到,却忽略了脚上干净的鞋子是怎么来的。
当然,妈妈们也很关心孩子的上学问题。她不一定会去咨询或者指导大家的作业,只是尽力为我们处理好课外的琐事。说来惭愧,我上高中之前从来没有削过铅笔。我们房间里有一个放文具的抽屉柜。下层抽屉里存放着各种笔记本和稿纸。最上面的两个抽屉里,左边是削尖的铅笔,右边是用过的钝铅笔。我们兄弟姐妹放学后,大家只需要把文具盒里的钝铅笔放进右边的小抽屉里,再把削好的从左边的抽屉里拿出来,就可以单独做作业了。从前,没有电动卷笔刀。似乎连手摇铅笔都很少见到。每一支铅笔都是我妈用那把锋利的石林刀削出来的。现在回想起来,妈妈太宠我们了,我们却觉得理所当然,不懂得感恩。有一次放学迟到,削好的铅笔已经被别人拿走了,我和我妈为了这个打了一架。家里琐事那么多,我真的无法想象我妈是什么时候做这些多余的工作的。
随着岁月的流逝,孩子们一个接一个地长大,而母亲们却在我们忙碌成长的喜悦中不知不觉地衰老了。她美丽的脸上出现了皱纹,美丽的头发也渐渐变得灰白稀疏。这些年来,我全心全意的照顾自己的小家庭,也在忙着抚养自己的孩子,让我更能体会到过去母亲的爱。我再也无法和妈妈每天相处,也看不到她在晨光中梳头的样子,但我很惊讶,发髻明显变小了。她仍然留着同样风格的发髻,但她脖子后面的黑色头发现在还不到原来的四分之一。
近年来,我母亲的健康状况变得比以前更差了。由于心脏功能下降,医生不得不对她进行手术,并在她左胸表皮下放置火柴盒大小的干电池。这是她一生中第一次做手术。她非常害怕,我们所有人都更加担心。幸运的是,一切都很顺利,睡了一夜好觉。母亲终于度过了难关。
几天后,医生允许母亲下床活动,以促进伤口愈合,恢复体力。然而,我的母亲突然变得非常虚弱,她不再是那个曾经保护我们的无所畏惧的女人。她需要关心和支持,尤其是她不习惯的干电池,她甚至不能碰它,也不能正视它。她过分注重清洁,以至于拒绝让专门的护士给她洗澡。最后,我不得不劝说。每隔一天,我擦洗她的身体。起初,我们俩都有点害羞。我妈一直嘟囔着“我怎么敢让我女儿给我洗澡!”我用不太熟练的手法小心翼翼地擦拭着她的身体。没想到,她渐渐放松,终于温顺地让我照顾她。我的手指不自觉地沐浴着母亲,带着一种母性的亲切和温柔。我相信小时候,妈妈一定给我洗过这么亲切温柔的澡。结果我突然分不清亲情的方向,仿佛老母亲就是我的撒娇宝贝。我的心中充满了崇高的母爱。
洗完澡,妈妈换上干净的衣服,感觉很舒服。她甚至要求我为她梳理因长期卧床而凌乱的头发。我们把一把椅子拉到窗前。从这里你可以俯瞰马路对面的大楼。大楼后面有一个。
座被白云遮掩的青山,青山之上是蔚蓝的天空。
起初,我们闲聊着一些无关紧要的话题。不久,却变成我一个人的轻声絮聒。母亲是背对着我坐的,所以我看不见她的脸。许是已经困了吧?我想她大概舒服地睡着了,像婴儿沐浴后那样……嘘,轻一点。我轻轻柔柔地替她梳理头发,依照幼时记忆中的那一套过程。不要惊动她,不要惊动她,让她就这样坐着,舒舒服服地打一个盹儿吧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