十七岁的旅程
时间:2022-06-23 来源: 作者:[db:作者]  浏览次数:
我总是想起许多年前的那个晚上,那时我十七岁。在站台上,全家人给我送行。在我面前的是一个大大的旅行包,还有一个巨大的行李,用背包带捆得紧紧的。里面是我的衣服和一床新被子。
我妈站在旁边,递给我另一个书包,鼓鼓囊囊的。天很热,我一边示意他们回去,一边把装满食物的袋子递还给妈妈,说:“北京什么都有吃的,我们不需要。”
其实我妈的担心从我填高考志愿的时候就开始了。想去北京的学校,这让她隐隐有些不安。“为什么不申请南方的学校?”她总是轻声嘟囔,“听说北京的粮食供应还有四分之一的杂粮。”我妈妈是一名中学老师。她告诉她的学生努力工作和建设“四化”的原则。但回到家里,她还是希望儿子能有更好的生活条件。
我妈出生在六安,江淮之间。大学毕业的时候,为了爱情,我和父亲来到了皖东北的一个小镇教书。在我小时候的记忆里,她从来没有停止过对皖北的抱怨,最多的就是卫生习惯和饮食习惯。
她总是花很长时间去想大别山我爷爷奶奶家那个小山村。风景多美,腊肉多好吃,粑粑多甜,蔬菜种类多丰富。就连糯米粉做的蛋糕——糯米粑粑,也被她形容得很梦幻。糯米要用什么米,泡多久,怎么磨,怎么蒸,怎么放在石头堆里,最后放在冬天的水里保存.说到这些,她如数家珍。
事实上,我去过我祖母家。这个村庄没有我母亲描述的那么美丽。我爷爷家也很低矮,家里的饭菜种类就更少了。
小时候觉得淮北平原无论是地形、气候、物产、食物都比大别山好。在我当地的小学课本上,有这样一句诗:“有人说是南方,有人说是北方。南方和北方手拉手坐在淮河岸边。”你看,从北到南很适中,不太热也不太冷。多好的地方啊。
然而,外婆家的山村也以另一种形式存在于我们淮北平原的家中。每年冬夏,父亲都会带着包裹单去邮局。高高的绿色柜台后面,放着我奶奶定期寄来的包裹。
夏天送你一种茶,叫瓜片。味道有点苦,但是很耐泡。冬天送的比较多,有腊肉,咸鱼,腊鸭,腊鹅,糯米粑粑,我妈称之为传奇。
奶奶做的糯米是实心的,暗沉的圆坨子。简单蒸巴巴,马上就软糯了。蘸白糖就可以直接吃了。妈妈也喜欢把巴巴切成块,放在蔬菜汤或者肉汤里煮。味道不错。即使是用钳子夹着,放在炉子里轻轻烤,也会散发出一种奇怪的谷物香味。
孩子们每次吃粑粑,都表现出对食物的渴望。我妈特别自豪,深深自豪自己是个“南方人”。南方富饶,北方贫瘠,这是我妈的逻辑。
当然,这并没有影响一个十七岁高中毕业生的选择。今年九月,我到达了北京,在一个全新的环境中开始了我的大学生活。
但是,不到一个月,我就开始觉得不对劲了。除了想家,最重要的是食欲不振。按说,北京广播学院的食堂在北京的高校里做得还不错。我和同学偶尔会携手“进城”去北京的餐厅吃饭,但这些都无法平息我对家里美食的向往。
一个人只有离开自己熟悉的生活环境,到达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,才会明白所谓的故乡,不仅仅是熟悉的人和熟悉的风景,还有熟悉的味道习惯,这些显然是故乡的重要组成部分。
我有一个朋友是科普作家,叫涂摩托。他解释了美食家们作品中所谓的“家乡的味道”或“母亲的味道”:除了人在童年时期养成的味觉习惯,每个人消化系统的菌群就像他们的指纹一样,有着独特的组织方式。如果长期习惯吃一种或几种食物,肠道菌群会相对固定。只要遇到类似的食物,都能熟练分解。当你遇到奇怪的食物时,他们会不知所措,甚至心烦意乱。
在北京的第一个学期,我的胃总是不舒服。直到寒假回家,为了报复,整天大吃大喝,这个世界才渐渐平静下来。
当我再次踏上去北京的火车时,包里已经装满了各种家乡美食:烧鸡、酥糖、烧鹅,还有妈妈特意包的糯米粑粑。
说到这个糯米,还有一个小故事。大学同宿舍有一个维吾尔族同学。看到我的粑粑挂在床头的网兜里,他几次不说话了。后来他终于说:“这个东西,我听说,是大石油做的……”其实奶奶的粑粑是纯素的,除了米饭什么都不加。但是,为了维持我们的友谊,我决定改变每天消灭一块粑粑的节奏。
和其他同学分享一下。一方面,你不能忍受;另一方面,其他人很难理解这种美。那天晚上,我买了一些大白菜,用方便面的调料煮了一碗米饭汤,把剩下的五块粑粑全放了进去,全吃了,看得我翻白眼。
到目前为止,十七岁离家是我成长过程中一个非常重要的时间节点。
它让我切实感受到一个叫故乡的东西,不仅从心理层面,也从生理的层面。与此同时,我开始主动尝试和接纳更加丰富的食物,要知道在读大学之前,我甚至不能吃辣椒。
假如没有十七岁的远行,我现在是否也会像我妈一样,成为一个口味界线非常清晰的人呢?我真的说不准。
后来,我成了一名纪录片导演,这一职业需要我不停地与人打交道,而食物恰好是人与人交流最便捷的媒介。为此,我不得不带着好奇心,品味各种匪夷所思的吃食,渐渐地,我变成了一个“世界胃”,可以出国十几天不吃一顿中餐,心安理得地享用几乎所有的当地食物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