春天的诗
时间:2022-06-20 来源: 作者:[db:作者]  浏览次数:
大雨过后,春天来了。先是看到河水变得异常清澈,鱼苗被水草缠住,只好不停地辗转反侧。然而,一旦它们摆脱了水生植物,它们就会长成真正的鱼。一窝蜂过了河,直奔梨花桃花。我跟着他们往前跑,一直跑到桃树梨树底下,看着他们从桃花飞到梨花,再从梨花飞到桃花,埋着头,趴着,大吃大喝,东张西望了一会儿,好像怕别人知道这里的秘密。然后,成群的蜜蜂不经意间向外望去,却都会被惊呆。——远处的山下,油菜花的波浪仿佛从天而降,没有边际,没有尽头,不借助任何力量,蔓延开来。这样,蜜蜂们就像从远处看到酒厂的醉汉。都是如梦初醒,匆匆上路,想早点让自己彻底醉。如果不是,他们岂不是辜负了山河的恩宠?
我继续跟着蜜蜂跑向油菜田。走了几步,只见一个和尚和一个诗人在争论。他是一个出家几年的和尚。然而,一年四季,用他自己的话说,除了念经打坐,没有哪一天他不用担心他那不成器的哥哥。所以,只要他有一点空闲,他就要回家去知道他那个不配的弟弟有没有吃饱。那个弟弟也很可笑。高中毕业后,他决心成为一名诗人。他没有安心种田,没有外出打工,甚至没有写过几首诗。一整天,他就像一个游魂,在河边和山脊上打转。转过身,他忍不住哭了。有一次,下雨的时候,他在哭,碰巧遇到了我。“多美啊!”他哽咽着让我去看雨中的麦田。“你说,如果有人看到他们都不哭,那,他还是人吗?”
然而,我才十几岁。看着雨和麦田,我必须承认眼前看到的真的很美,但我不为它们哭泣。经常会尴尬一会儿,然后羞愧的跑开。但我不会跑太远。怀着极大的好奇心,我会远远地躲起来,看着他在天上哭,跑,叫。
就像这一刻,在油菜花田里,蜂群早已离我而去,消失在我生命中的无数花朵里。我坐在潮湿的山脊上偷听和尚和诗人的争吵。一如既往,和尚先是耐心劝说诗人,与其食不果腹,不如和自己一起出家;诗人说吃饭只是小事,但他重要的是等待诗歌从大地、河流、森林中生长出来。和尚愤怒地质问诗人,写诗有什么用?诗人动了动嘴,对和尚说,万物有灵,诵经打坐不会让一株油菜长得更加繁花似锦。那么念经打坐有什么用呢?此时,和尚忍不住要打诗人,最后还是没能伸手,但他一眼就看到了我。我还没来得及躲闪,他就拖着诗人,一路小跑向我。
当着我的面,两兄弟居然打了个赌,对此事只字不提。以我为见证:哥哥背经,弟弟背诗。如果我觉得哥哥念经念得好,弟弟现在就跟着哥哥出家;如果我觉得哥哥的诗好,哥哥从此不会再说一句话,让哥哥做个失败者。但是有一首诗是我哥读的,而且要自己写,而且是即兴写的。或许是好奇还在继续,又或许是觉得目睹这种“赌博”可以加快自己的成长。情急之下,我傻傻的点点头,看着和尚盘腿坐在我对面。
多年以后,我才知道,油菜田里的诵经声不过是《地藏经》 ——的诵经声,让人失去了理智。一瞬间,像雨滴滑过柳条,流下的水不得不停下来,等待它们加入。再比如晚上成熟的豆荚,想爆就爆了。黑暗的身体里酝酿着一个小雷,却被月光吓住了,一再推迟它的彻底暴露;我至少要用20年的时间才能理解经文中的这些名称和称谓是什么,比如慈悲喜乐之声、云雷音之声和狮子的吼声、不太纯净的天空和更纯净的天空、大梵天和无边光明的天空,但它们都早早地出现在朗诵中,成为青少年面前可以清晰看到的一个场景和一个事物。它们是樱草和油菜、石榴和苹果树;摘豌豆角的是穷人,看火烧云的是瞎子。是的,它们几乎是地球上的一切。趁着和尚还闭着眼睛,念经也没有停止,我最狂野的梦继续向前流淌。起初让人无精打采的诵经声变成了半睡半醒的喜鹊,发出慵懒的叫声,枝头出现了一个果实。然后,变成了夏天的稻浪,风吹过,稻浪沉默地上下翻滚,一声不吭,像一个受苦的人强忍着悲痛。但是,所有的苦和呛,都会在稻穗间的碰撞中得到长久的回报。
那真是太好了。和尚已经念完了,我却好像被困在一个被光包围的山洞里出不来。我张着嘴,半天说不出话来。和尚显然意识到了我的陶醉,甚至没等我评论,就赶紧让诗人念一首自己写的诗。这首诗一定是他自己即兴创作的。诗人发呆了一会儿,终于不服气了,下定决心,跳下田埂,拨开一棵半人高的油菜,拨开另一棵比他高的油菜,踩在脚下湿漉漉的泥巴上。反而像是一个下定决心求法的和尚,突然消失了。
作为一个“赌约”的见证人,即使诗人消失了,我也不能随意离开。我老老实实继续坐在田埂上,偷偷看着附近的和尚:毕竟弟弟是他的宠物,哪怕只离开一小会儿,他都舍不得。他跟了上去,没跟几步,叹了口气,转身。他和我一样,坐在田埂上,闭着眼睛,却没有念经。此时暮色渐深,漫天燃烧的云朵似乎突然瞥见了自己的命运。说话间,它们会从天而降,然后随着大地上金色的波浪扭动、狂奔,一路向前。最终,他们会在夜幕降临之前冲进一座座山丘的巨大熔炉。我恍惚了一下,那和尚却不耐烦了,站到了田埂上。
来回走动,踮起脚尖往前眺望。可是,弟弟的身影一直没有出现,他也只好强忍怒意重新坐下,再次闭上眼睛。
直到天黑,由远及近,油菜花地里终于响起窸窸窣窣的声响,差不多同时,我跟和尚一跃而起,等着诗人现出身形。然而,他却久久未能推开密不透风的油菜跨上田埂。这时候,和尚再也忍耐不住,拨开油菜,一把拽出诗人,劈头就问:“你的诗在哪呢?还有,写不出就写不出,你哭什么哭?”听见和尚这么说,我便往前凑近了一步。借着一点微光,我终于看清楚,真真切切地,诗人的脸上淌了一脸的泪。沉默了一会儿,诗人还是承认了,他确实写不出一首诗。然而,只要不让他出家,让他一直待在这里,或早或晚,他一定会写出诗来。因为,地里、河里、树林里迟早会长出诗来,到了那时,诗就自然会从他的身体里跳出来。就像刚才,油菜地西北方向的深处,他刚刚在一条小河边站定,立刻就忘记了这世上的一切,甚至忘了写诗。美,他只看到了美,他唯一能够想起的,也只有美。一看见美就在眼前,一想到美就在眼前,他的眼泪,便再也止不住地涌了出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