山桃花与信天游
时间:2022-06-20 来源: 作者:[db:作者]  浏览次数:
第一杯酒,我提议为桃花干杯。满坡满谷的山桃花,不是一棵一棵,而是一簇簇,从黄土里钻出来的。或者从岩石的缝隙里挤出来,散开,偶尔中断,渐渐成了连续的趋势,然后被风吹走,仿佛世间所有的辛酸和贫穷都被他们抹去了。我知道,在更广阔的地区,干旱和匮乏、贫瘠和贫困仍然深埋在山坡和山谷中。然而,当风再吹来的时候,这些又会变成山桃花,一簇簇地出现。桃花,它们是多么赤裸而坚定:树上挂满了枝头,几乎看不到一片叶子,只有花朵,柔弱而傲慢地占据着枝头,像一个出嫁的妹子,像一个绝望的大叔3354,今年去了,明年一定会回来。当他回来的时候,他会给你一份衷心的礼物。
为了写一个关于民国土匪的电影剧本,我受投资人委托来到这里独自生活写作了三个月。说实话,在我来到陕北一隅那个叫“石圪梁”的村子之前,虽然我已经对可能遇到的情况做了很多假设,但是当我真正踏上这里的时候,眼前的景象还是让我想放弃:这里真的到处都是荒凉,我还得睁大眼睛在山旮旯里找点生活口粮;村子空了,学校闲了,大部分年轻人都走远了。为数不多的中年人中,有几个是在外打工得了重病回来寻死的人。我住的山洞背靠大山,墙壁透风,窗户都快烂了。到了晚上,就算是实在冷得受不了的狐狸,也会冲下山来,跃过窗户,跳到我这边来。
感谢满坡满谷的山桃花。那一夜,北风呼啸,“春末寒”昭然若揭。雪粒砸进山洞,我避不开。渐渐地,我感到一种巨大的遗憾。是的,为什么这个时候我会在这里?不写这个电影剧本就一定要饿死吗?稍微思考了一下,我决定离开3354。与其等到天亮,我决定现在就收拾行李离开。几分钟后,我带着简单的行李离开了山洞,爬上了窗外的山脊。我大概知道,在山脊上一直走到天亮,就会看到山下的路,那里有去县城的公交车。就在这时候,我发现那些常见的山桃花好像被雪粒敲醒了,我才想起来我还没有遇见过。这是一个机会,让我停在了关键的地方。像三三五四的雪粒带着微弱的光,照亮了我身旁西坡上一朵未开放的山桃花。看起来他们会在黎明前冻死。我在他们旁边蹲了一会儿,叹了口气,然后向前走去。没错,刚走出几步,身后就发生了一场灾难:脚下的小路突然颤抖扭曲起来,我差点站不稳。与此同时,身后传来一阵模糊的吼声。一转身,看到正在经过的西坡正在坍塌。仿佛蛰伏多年的龙王在这一刻诞生了。沙石、黄土、碎石、碎石像瀑布、泥石流,奔腾着、崩塌着、奔流着……突然,它平静下来,就像龙王在黑暗中呼吸,等待着后来的天道进入大地。只有尘土无处不在,穿过雪粒,在山野、山坡、山谷中升腾。虽然我来的时间不长,但也不是第一次目睹类似的滑坡,但这么严重的滑坡还是第一次。
不知道为什么,在尘雾中,我心疼那些快要冻死的山桃花:经过这一劫,恐怕都死了。我想再看看他们,于是我腰里挎着猫下到山谷里,然后走近滑坡。果然,那些桃花全被扫倒连根拔起,像战后被迫分离的一家人,散落一地,相视而生。我走近其中一只,伸出手去抚摸它们,但它们早已习惯了自己的命运:风暴和尘土,干渴的黄土和随时可能碎裂的岩石。
我知道根本不是——。突然,看起来像是雪颗粒瞬间绽放成雪花,像是鞭炮的导火索在冒烟。一个芽,是的,只有一个,微微抖动。然后,叶柄开始轻微颤抖,萼片立即分裂。我的心一紧,我一直盯着它,看着它吞噬雪粒,然后看着花托在一片慌乱中呆住了,稳住了。我知道一件大事即将发生。即便如此,花开的速度还是比预想的要快:是的,一朵花,一朵完整的花,像闪电一样绽放。尘雾中,被尘埃吹起;在北风中,它屹立不动,小小的,却高傲。灾难过去了,散落的河山,失去的尊严,必须全部聚集,东山再起!我看着这朵花,然后抬头看着昏暗的天光。有一段时间,我很震惊,很激动,很冲,都是不请自来。而且还不止于此:就在我把头埋在那朵花前的时候,更多的花,一朵接一朵,一簇簇,好像接到了召唤,更像是最后一次确认自己的命运,所有的草裙舞都绽放了。现在,他们不再看着对方,而是用鲜花重新连接彼此。即使离我最近的这一簇,虽然孤独,却有五六朵花,叶柄和花托都在轻轻晃动,短时间内这个“春寒料峭”的世界里还会出现更多的花。
然而就在这个时候,山顶上再次传来巨大的轰鸣声,周围有一种颤抖和扭曲的感觉。而我没有抬头,我知道,这只是山崩再次来临,蛰伏已久的龙王,终于迎来了属于自己的天地时刻。只是此时此刻,我能看到的,都是那些还没开的花。然后,轰鸣声越来越近,尘土越来越浓,鹅卵石甚至已经溅到我身上,所谓的战栗,所谓的急迫,不过如此而已。但我还是充耳不闻,屏住呼吸,等待——。是的,最后几朵还没开的花,我要等它们来炫耀我。
毕竟他们没有让我失望:只是
在即将被彻底掩埋时,它们开了。看见它们开了,我便迅疾跑开,远远站在一边,看着它们盛放一阵子,随即,被轰隆隆滚下的黄土和碎石吞没。所以,“天人永隔”之后,它们并未见证我对自己的发落。
最终,我没有离开那座名叫“石圪梁”的村庄,而是在越来越密集的雪粒子里返回自己的窑洞。是啊,我当然无法对人说明自己究竟遭遇了什么,可是,我清清楚楚地知道,我目睹过一场盛大的抗辩。在这场抗辩里,哪怕最后仍然被掩埋,所有的被告,全都用尽气力变成了原告:也许,我也该像那最后时刻开出的花,死到临头仍要给自己生生造出一丝半点的呈堂证供?也许,在那座名叫“石圪梁”的村庄里,酒坊和羊圈,枣树底下和梨树梢上,更多的抗辩和证词还在等着我去目睹、见证和合二为一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