戏剧边缘
时间:2022-06-18 来源: 作者:[db:作者]  浏览次数:
我喜欢戏剧,我为之疯狂。
这个爱好是从很小的时候开始的。
我爸爸有一本书《梦华琐簿》。闲暇之余,他经常给我们讲里面的事,大多是清末一次北京梨园之行的趣闻。很有意思。正是从这本书里,我从父亲带着表演意味的讲述中认识了京剧,并对它着了迷。同时,我认为这本书是世界上最令人惊叹的书。当“文化大革命”打破资本主义时,这本黄色线装书又被粗制滥造了出来。我才知道这本书是朱锐的《旧史》写的,而《旧史》是晚清的杨茂健。通读全书,发现没有太多深刻的内容,但属于笔记文学,文字粗糙肤浅。我才知道原来对它的崇拜很大程度上是因为父亲的生动叙述。
父亲在美院从事陶瓷艺术的教学和研究,有着深厚的艺术造诣。他不仅画得好,唱得也好,京胡也玩得好。我们家是个大家庭,四合院很深很深。晚饭后,父亲经常坐在石榴树前,弹奏胡琴自娱自乐。琴声清脆、明亮、流畅、优美,达到了炉火纯青的境界。几个哥哥也演了各自的角色,生下来就干干净净,丑丑的,家里从音乐班开始,一直唱到月中。我演的是混沌的角色,所以不是很红。节目刚开始不久,我就经常被妈妈哄进屋里“睡觉”。母亲声称晚上院子里有狐仙,以白胡子老头的形象出现,只对孩子狠。躺在床上,听着外面悠扬的音乐,心里痒痒的,甚至怀疑父亲是狐仙的化身,因为他的白胡子和他与兄弟们的亲密关系。
我每天最期待的无非就是回外婆家。外婆家在北京朝阳门外的潭口。那里有一个剧场,经常轮流上演一些小戏。我经常跑到剧场后面,隔着门看一个叫李雨如的演员化妆。现在看来,李玉茹只是京郊歌剧团里的一个普通角色,但在当时,她在我眼里是一个辉煌而伟大的人物。演出前半小时,李雨如来到后台,从画脸、贴膜到打扮、穿戏服,我都看得很仔细。我幻想着那些东西不会比自己差,所以我感到有些莫名的嫉妒。背景的门的宽度容不下一只眼睛,所以看李玉茹就像今天看电影,但画面是垂直的,就像徐悲鸿画的细长的《箫声》速写3354,大部分被黑色覆盖,留下无尽的遐想。大热天的,后台大门大开,整个后台连同李雨如一起暴露在我面前。终于看到了一个全面完整的李玉茹。
那天她在《穆柯寨》里演穆桂英,一身锦缎扎得整整齐齐,一对雉尾在头顶飘飘,极有气势。李玉茹看了我一眼,至今记忆犹新,难以忘怀。她见到我后,走到池边,吟诵道:“一个女英雄,一个女英雄,胜过一个没有生命的男人。”斜踩葵花镫,马破阵。“对于李雨如来说,这可能是演奏前的情绪酝酿,也可能是一般的声乐练习,但我觉得她做这个动作是为了我,是单独给我看的。我觉得我隔着门看了她好多天,她自然知道。总之,为了她唱的那两句歌词,我激动了一整天。后来我问父亲,李雨如是不是中国最好的戏曲歌手。我父亲说他不认识李玉茹,但他只认识马、邱、谭.这些都是当时有名的人物。他们一起表演的《群英会》,是名副其实的“英雄会”,是中国京剧的代表作,被千古称为绝唱。当我问我父亲他喜欢谁时,他说谭唱得很开心,他喜欢谭。我说我就谭吧,而且,这个人的名字和李玉茹的一样好听。我父亲教我唱谭傅莹的《捉放曹》。父亲在看到曹操杀了陆家几个人后,教了陈宫一句很长的歌词:“听他说的话吓了我一跳,我背过身去自责自己表现不好。“我唱得不好。用我父亲的话来说,就是“活着吃饭,走过场”。又说,这两句《西皮慢眼》谁也唱不出来。除了叶家门里的老四没人能做到。
父亲的四哥指的是我的四哥,比我大二十四岁。我们都是鼠,气质上也比较接近。他在故宫博物院工作。他英俊而冷漠。他三十多岁了,还没遇到过什么人。老人们经常会担心这个。我觉得只有李雨如这样漂亮的女孩才配得上他。有一次,他在业余时间表演《四郎探母》的时候,把表演的剧照拿回家给大家看。他妈妈和阿姨捧着照片仔细看,不是看四哥,而是看坐在旁边的铁镜公主,看“公主”和“四郎”是否匹配。两位老太太问公主姓什么,住在哪里,她的兄弟和父母。听说公主还在家中,他们就去追她,问有没有可能嫁给四郎,成为叶家的媳妇。四哥说姑娘太矮,花盆底鞋还不如他的肩膀。母亲说长得高不好,女孩看着不舒服像个大洋马。四哥说那女的才十八岁,她妈就不说话了。是的,年龄差距太大了。不能一起去了怎么办?我很同情四哥,安慰他说我以后会长得很高的,陪他唱《铁镜公主》会很配的。哥对他妈说,丫丫不一定要打扮成这样去给刘当媒人。我不知道为什么我是刘的媒人。我觉得我爸爸喜欢的谭和我喜欢的李玉茹一样漂亮帅气。
每天跟爸爸学唱《听他的话》,报名做谭派正宗。我一唱,兄弟们就撅嘴起哄,说刘媒婆的“痰派”真唱。
无与伦比,一遍跟一遍毫不相同,比天桥的绝活还绝。父亲的琴拉得很认真,托、随、领、带一丝不苟,并不因我的稚嫩而有丝毫懈怠,我便也唱得极努力,信心不为兄长们的讽刺与挖苦所动。父亲说过,学戏与做人事理相通,凡事都得尽力,都得用心,不能投机取巧。
有一日,我要随父母去吉祥剧院看戏,听说里面有谭富英,有刘媒婆,所以一整天都盼着,不敢淘气,怕父母生气变卦而换了带别的孩子去。吉祥剧院在东安市场,老式的。我个子小,坐在椅子扶手上,垫着父亲的大衣,高出别人一头,看得极清楚。台上有花花绿绿的男女转来转去,我果断地推定那个穿粉衣喂鸡的小姑娘为刘媒婆。父亲说,小姑娘是《拾玉镯》里的孙玉娇,刘媒婆是那个脸上有黑痣、穿肥短衫的。穿肥短衫的是个又丑又老的婆儿,扯着公鸭嗓,挤眉弄眼,很不中看。我很生气,敢情憧憬了许久的刘媒婆竟是这般嘴脸,当场我眼里便含了泪。第二折是《捉放曹》,一个戴黑胡子的男人出场,唱出我熟悉的“听他言吓得我心惊胆怕”,我才知道这就是父亲喜欢的谭富英,数日来我效仿的竟不是什么美娘子,而是这么个半大老头子,窝窝囊囊地追着个大白脸,该睡觉的时候不睡觉,一个人站在那里傻唱……现实与想象的错位对我是个沉重的打击,一种失望的悲哀终于使我失却了看下去的愿望。我将身子缩进座位,盖着大衣,在“背转身自埋怨我自己做差”的慢板中昏昏睡去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