母亲的晚年

时间：2021-05-01  来源：  作者：  浏览次数：

失忆

父亲去世后，母亲八十多岁独自一人住在老家，无意离开和父亲生活了三十多年的老地方。

但是，从孩子的角度来看，让年迈的母亲一个人生活并不是办法。妈妈身体很好，虽然生来矮，腰不弯，脸有点活动就红了，一点也不像个老女人。她不戴眼镜也能看报纸；虽然少了一两颗臼齿，但假牙都没有装上。她虽然身体很好，但是自从两三年前父亲去世后，记忆力严重恶化，同样的事情还会重复。

我妈住我家的时候，一天会在我书房出现几次。每当走廊里传来独特的拖鞋声，我就知道妈妈来了。她会说“借过，借过”，然后走进我的书房。虽然她已经想好了想对我说什么，但总是从一个她说了很多遍的话题开始：老家有人的女儿要结婚了，忍不住送了一份礼物；谁说什么，希望你也知道，等等。

当她不止一次出现在书房时，她妈妈会开始相信她是为了这些事情来找我的，但她有点内疚，犹豫着：“没错……”这时候我会先说她想说的话，然后她会露出小女孩般的羞涩表情，“我确实说了”。为了掩饰她的尴尬，她转身离开房间去了走廊，然后穿上木屐，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，走进了院子。很快，当她和别人聊天时，她会听到院子里传来爽朗的笑声。但是再过一两个小时，她就会出现在我的书房里对我说同样的话。

失恋

春天，我们讨论了一个计划。所有的近亲都陪着我妈去很远的地方赏樱，那是庆祝我妈八十大寿的小旅行。先在川奈度假酒店住一晚，再绕到下田，住新开的酒店，然后回老家所在的村子祭奠父亲的墓。

这个计划我从来没有跟我妈说过，因为只要我让我妈知道，她每天从早到晚都会提，这让我身边的人都很烦。即便如此，我也不知道她是从哪里听到的。4月初，她知道要和大家一起去伊豆赏樱。出发前几天，她每天早晚都会给我家打电话。好像我妈很在意我们的行程有没有包括回老家，所以谁接电话都会向她保证一定会经过我的老家。她一听就会说“哦，太棒了”，然后马上就全忘了。

出发那天，妈妈每走几步就停下来，说有人不见了，让大家都胆战心惊。孙子讲她几句，她会觉得很尴尬，然后发出爽朗的笑声。上了开往伊藤的电车后，我一直忙着担心别人的妈妈突然安静下来，坐在座位上，双手放在膝盖上，看着窗外。她致力于欣赏沿途的风景，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，就像一个独自乘电车旅行的老太太，没有陪伴。

晚饭前我们到达川奈酒店。吃完饭，大家都要回房休息。我和哥哥去了妈妈的房间，进去的时候看到妈妈正坐在床上，双手放在膝盖上安静的坐着，就像白天坐电车一样。

“明天的计划是什么？你要去哪里玩？”不知道过了多少次，我还是耐心的给妈妈解释了一遍行程，说要去爸爸的墓，但是山路太陡，妈妈恐怕起不来了。

我妈听着，身子前倾，好像在整理床单的褶皱。她低头看着自己的手说：“我不去坟墓。那边的山路很滑。我想避免将来对你父亲尽我的责任。我这一生做了很多。”她抬起头，盯着房间的一点点，突然说：“下雪了我出去接他，路上都结冰了。”然后，我妈用同样的语气说：“我以前每天都准备午饭，吃什么菜我都没主意了。”我和哥哥静静地听着。此时，我们只能保持沉默。我妈接着说：“我得擦鞋。很难擦亮我的靴子。”

弟弟注意到母亲的网恋回忆和父亲生活的艰难一面，于是试图引出其他开心的话题：“我们一起去过游园会吧？”

“此外，军医的家人会聚在一起，每个人都会玩得很开心。”

“也许有。”

“你抽奖的时候还拿了二等奖！”

“不，我不知道有这种事。”母亲用力摇头，大概没有什么印象。

弟弟努力回忆一些让妈妈开心的旧片段，不停的找妈妈求证，妈妈几乎不记得了。没多久，我妈就觉得不耐烦了，不好意思了，就说“哦，该睡觉了”，然后就躺下了。

我和哥哥借此机会离开了母亲的房间。我们一边走，哥哥一边用略带兴奋的语气说：“妈妈已经完全忘记了和爸爸一起生活的快乐部分，只记得不快乐的地方。人老了大概也会这样。”

母亲失去了所有的快乐