无尽的失望
时间：2021-04-19 来源： 作者： 浏览次数：
女儿的钢琴是蒋天逸老师启蒙的。女儿六岁就进了小学音乐班。除了江老师，还有廖娇涵老师教她的钢琴。两位老师对她都很好，不仅爱她，还想方设法让她在钢琴演奏上取得进步。
女儿上中学后换了钢琴老师，但和江老师、廖老师保持联系。有一次，她向廖老师借琴房练琴。练了一会儿，她在廖老师放乐谱的架子上发现了一个有趣的东西。
是她自己之前写的悔过书。白纸黑字信誓旦旦的温柔字迹：“手指站稳，耐心慢行，专心上课，不要心不在焉……”最后一条是：“你不做，老师可以拒绝教我。”女儿用手机拍了一张仍然贴在书架上的悔过书的照片，放在脸书上，立刻吸引了很多朋友的赞美和留言。留言里有几个廖老师的同学。他们兴奋而悲伤地说：“啊，我也写了！”之后有廖老师的留言：“现在大家都知道我是个不好的老师！”
女儿的妈妈有点担心：老师生气了吗？女儿很自信：“当然不是，廖老师很有幽默感。”过了几天，我妈和廖老师在电话里聊天。果然，老师开玩笑地说：“一个在美国教钢琴的朋友看到了悔过书，让我把内容翻译成英文。她要拿去，让她粗心的美国学生写！”
我不记得写过忏悔书。说我从小到大犯了那么多错是有道理的，但是一次都想不起来了。也许都是敷衍了事的写法，没有真正的悔过，时间久了也记不住。但我有过一次类似女儿悔过书的经历，在我的脑海里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记。
小学五六年级的时候跟一个性格比较暴力的老师学小提琴，上课经常被打，很惨。有一次上课，心里充满了怨恨。老师越打我，我越不愿意发出他想要的声音。过了几次，老师突然很平静地说：“关好琴，不要拉。”我合上钢琴，鼓足勇气挺胸看着老师。
老师说了一句我完全没想到的话：“留着琴，你走，回家。一周不准练琴。”老师接着说：“下周来，明确告诉我你到底要不要学钢琴！你说不要，我就把琴还给你，你再也不用来了。”
我在老师后面听了这一段，其实没怎么听，因为我只是在老师改变主意之前想过离开那里，不用练一周钢琴。走出老师家，如释重负的喜悦让我无法真正思考老师说的话。
直到周日，离下一节钢琴课只有两天了。我再也无法逃避，也无法假装忘记老师对我说的话：“你懂的，你想学钢琴就告诉我……”我想了想，郑重下定决心：我宁愿被老师扇两次耳光，也要勇敢地说“我不想学”！
是的，说出来，忍两巴掌，每周一次摆脱痛苦。
我艰难地走到老师的门口。老师打开门，手里提着我的琴盒，眼睛看着我，没说话。显然，他没有忘记最后一次。他认真地等待着我的回答。停了一秒，我说：“对不起，请继续教我弹钢琴。”我说的时候很惊讶。这不是我想说的。我想说的是“对不起，我不想再学了”。为什么我还没说出口就掉头了？
时隔多年，我才明白老师家门口发生了什么。当时我内心深处就知道，如果我说“我不想再学了”，老师会有多失望。我甚至明白了为什么我受不了老师用老弓打我的肩膀，不是因为疼，而是因为老师打人的时候很失望。他的失望比他的鞠躬更让我伤心。
我做错了准备。我本来准备忍着老师愤怒的两巴掌，但那时候我知道，不会有那两巴掌，只有老师大概完全的沉默和深不见底的失望。
我不能面对这样的失望，但我不能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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