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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【柳岸•韵】后窗(小说)


    时间:2019-11-07  来源:  作者:  浏览次数:


    一  梦萍几次梦到文林回来的情景,闻到文林特有的气息,甚至唯恐是梦还狠狠地咬痛自己的指头,醒来还是空欢喜一场。门紧紧地闭着,幽幽的灯光重复着梦中的旁白。她开始翻阅《周公解梦》,释之与亲人相见遥遥无期。她的心空落落的,只有寂寥相伴。每一次与文林通电话,这头都盛满浓浓的相思。终于有一天,文林电话告知要回来小住三日。  三日,对于梦萍来说,已经是最大的奢侈了。从那时,她开始难以入睡,掰着手指盘算文林的归期。  晚上失眠,白天的农活还要干。地里的荒草乘着夏日里不热不凉的风肆无忌惮地狂长,与庄稼竞争着高度。要除草,施肥。已是第十四代,第十五代抗虫棉,棉虫习惯了刻薄的生存环境,卯足了劲地滋生。  等待,可能是最漫长的煎熬。这些天来,她脑子里除了像一根根竖立的火柴杆,掐算着文林归期依次减少的天数,摆弄什么都感到索然无味。总觉得什么都在给她作对,连吃饭也没有了滋味。  这几天农活实在忙,才让她思念的心稍安了些。当喷到最后一桶农药时,电量就耗尽了。她掏出手机看看离文林下车时间还早。那么多的活等着她去干,没太多的时间浪费在来回跑的路上。刚好地邻秀娟的棉花快喷洒完了。秀娟从小和她一个村里长大,又是要好的同学,虽不一姓,论辈份秀娟应喊她姑姑。缘分就是这么的诡异,她们像围绕着中心圆在转,几年后,又重合在一起。婆家在一个村里,而且还是一个家族,只不过辈分颠倒了过来,梦萍称秀娟为婶子。亲不压祖,梦萍乍一叫她时,秀娟挺不习惯的,梦萍却叫得很自然。她们两家离得不算太远,有些地还相邻。每逢刮风下雨,或农活干完,闲来无事时就聚在一块闲聊。她们之间推心置腹的话无话不谈。自从文林外出打工之后,秀娟给了她很多的帮助。秀娟的男人,也就是梦萍本家的叔叔农闲时在家里跟着村里的建筑队,前庄转悠到后庄,都是在邻村,砌个墙,垒个屋。农忙了,还不耽误庄稼地里。于家,于女人,其实这都是好事。说穿了,不出去,不见识外面的世界,就不会沾花惹草,不会招蜂引蝶,女人生活得也踏实。闲聊时,秀娟也常常旁敲侧击地提醒梦萍以后不要再让文林外出打工了,免得节外生枝。她说外边的世界腐蚀性很强,心一旦放飞就收不回来。对于文林,梦萍还是比较有信心的。她相信文林不会做对不起他的事。家里的开销这么大,不出去怎能行?再者说,脚在他的腿上长着,即使不缺钱用,谁又能拦得住?  梦萍等了秀娟一会儿,接过喷雾器把剩下的棉花喷洒完了。在地头的沟里洗干净了手,又在预留的一小块菜地里摘了几根细嫩的黄瓜。几架豆角在她的悉心照料下长势可以。中午的时候叶子耷拉下来,地表出现龟裂。上次浇水的时候,因为时间仓促,只浇了黄瓜和辣椒,唯独没有浇这几畦,现在就开始抗议了。她拎着水桶走到沟边,想浇上几桶。看看时间确实来不及了,又折身回来。忍痛摘下来第一茬顶着嫩花的豆角。放在平常,她绝对心疼。那么可惜,费多大的心血,才刚长成。只要是为了文林,她什么都舍得。  梦萍到达车站时,唯一从市里来的班车已经到了多时,车上的乘客都陆陆续续地走散了。离好远,她就看见文林背着个行李包站在小卖部的旁边。在城里呆上一段时间,就跟窝在村子里不一样,发型整得像模像样,穿着干净利落,皮肤也变得愈发白皙了,清新扑面。平静的心旌宛如微风拂过,撩拨得她心神摇曳,痒酥酥的,若不是站内来来往往那么多的行人,她真想扑上去抱着他吻上几口。  “你咋来这么晚?”文林负气似的将行李包摔在电动车箱里,“我在这儿等十几分钟了。”  “事多,太忙了。”梦萍歉疚地解释,“要喷棉药,掰棉叉,还要除草。”  “行了,行了!在你的眼里啥都比我重要,就整日家搂着你的庄稼过日子去吧。”  毕竟是自己的不是,数落几句也在清理之中。梦萍不在乎。只要文林在身边,就像是晴天背靠着遮荫的大树,雨天撑起的一把巨伞,有了依赖,有了靠山。人说女人家,女人家,没有女人不是家。家里没有男人更不是人过的日子。自从文林进城以来,家里的地多,她没黑夜没白天地干。那么多的活,咋也干不完。逢到用手扶拖拉机整地,扒畦垄时还要找外人帮忙。说是外人,若真的是外人,一忙百忙,自己的活天明忙到天黑还干不过来,谁愿意献这个殷勤,无非是自己的哥哥。亲顾亲顾,呼之即来,挥之即去,没说的。再者就是秀娟的男人,也就是他本家的叔叔,看在与秀娟这层关系的份上帮上一把。白天忙前忙后,还不觉得怎样,到了晚上孤寂地守着电视机魂不守舍地瞟上几眼。要不是子悦叽叽喳喳地自娱自乐,或缠着她讲故事,玩扑克作点缀,不知道空守的寂寞是怎么度过。文林回来仅在家住三天,实在是太短了。久别的话怎么能说完?家里杂七杂八的活还需要他亲自打理。真希望他能多呆上几天,甚至不再回去。人就是一个这么矛盾的动物。没钱,日子过得紧巴巴的时候,就希望男人能出去打拼,改善家里的生活,一旦出去了,又觉得钱不重要,只要两人能生活在一起就是幸福。这就是一种生活的无奈,一种不尽如意,人还都在这种咏叹调里浑浑噩噩地生活着,忙碌着,奔波着。    二  担心文林这几年在城里很少骑电动车而生疏了,穿梭车来人往的大街,她只相信自己。让文林并排坐在侧座,默默体会着与他卿卿我我的旖旎。  路过瓜果市场,她停下车子,问了几个西瓜摊,几乎都是商量好的,两块五一斤,足足比镇上贵了五角,可是回去又不路过镇上。梦萍正在犹豫,文林很不耐烦的嘟囔着:“都像你这样小家子气,以这为生的小商小贩儿还不都得喝西北风去,不饿死也脱一层皮。大处不省小处省,花钱东一榔头西一斧子,省这点牙缝的肉肥不了人。”  对于他说的这句话,梦萍再明白不过,就是因为几天前她嫂子生孩子吃喜面一事。她们姊妹仨商量好了,每人礼单一千,给孩子的见面礼每人三百。梦萍因为哥哥照顾自己太多,虽说是亲姊热妹,帮忙也在情理之中,毕竟都是分家另住,哥哥的地又多,他自己的活都忙得有大清早,无大晌午,每一季儿忙完都要病一场。即使这样,只要她一个电话,他从来没说一个不字,哪怕撇下自己的活。这种亲情不是用多少钱能衡量的。梦萍总觉得从心里过意不去,在给小孩见面礼时多给了二百。这事儿她觉得应该向文林讲清楚,一家人过日子,又不用掖着瞒着的。电话上文林虽没说过份的话,口吻里也明显有含针带刺的不乐意。不过那时他分析得挺在理,他说都是一样的姊妹,在这种场合多拿二百出来,倒是给自己脸上搽了粉,虽本意并非如此,也像是耍了小聪明,让两个姐姐情何以堪?嘴里不说,心里可能也不悦。经他这么一剖析,梦萍也感到脑子一热,做事欠妥。后悔不该做出这么莽撞潦草的事情。试想如果两个姐姐也一挤眉,一弄眼,再多加五百,都跟着变卦,自己反倒难堪,下不来台了。如此这般,大姐、二姐很是通情达理,不起纷争。起先她还以为文林是明事理,现在看来有心痛钱的水分在里面。文林的性格她再了解不过,以前是通情达理的,成长真的是一个诡异的事情,它能把一个活生生的,有血有肉有理智的人抛锚于不可理喻的境地。人家为咱付出那么多你咋没看见?区区二百块钱倒是看见了。梦萍虽这样想,并没有说出口。数月未见,久别的夫妻胜新婚,亲热还亲热不过来呢,别后情长的话还未说,不想弄出不愉快的端倪出来,打破甜蜜的氛围。话自由他说去,反正语言是从嘴里吐出的风,离开嘴巴就消失了,等有时间理顺了,也可能会慢慢明白事情的原委,反正他也不是蛮不讲理的人,一个锅里抹勺子那么多年,谁还不了解谁。  在一个较为偏远的地方,终于寻到一个要价两元的瓜摊,她捡了两大一小,盘算着大的自己三口吃,小的留给婆婆吃。公公去世早,就婆婆一人单住。她也想让婆婆挪过来和她们住一起,早晚也好有个照应,婆婆说这样更方便,梦萍也不再坚持。  子悦太调皮。也是地多活忙,对孩子教育的缺失,疏于管理。每一次切开了西瓜,他总是把一块块瓜都在中间啃上几口,然后她们娘儿俩拾掇着吃剩下的部分。自从文林外出打工之后,婆婆没少帮她们的忙。再一家人不说两家话,子悦是她们的香火,是她们的根,也觉得对不起她,就养成了每次买东西都有婆婆单独的一份。婆婆没有冰箱,尽量能一次吃完。其实有时她也知道婆婆哪里舍得独享,依然让孩子先吃,她再吃剩下来的,也难怪会把孩子宠成这个样子。  他们到家的时候,子悦正用玩具一勺一勺的翻弄着沙土,做出各种各样的卡通人物,以及扇贝等栩栩如生的造型。很像一童话故事的城堡,对于他们的到来就像没看见一样。他鼻涕耷拉好长,又猛吸一口气,橡皮筋一样地弹了回去,浑身脏兮兮的。  “子悦,你不是时时缠着问爸爸啥时候回来吗?爸来了,咋又不说话了?”梦萍一边开门一边问。  小孩子比大人现实得很,不管是谁想亲近他,就要拿出诚意,要么是用好吃的,要么是用好玩的。子悦也不例外。几分钟的生涩之后就拿起一个掉了轮子的变形金刚汽车人,来到文林身边躬下身去俯在地上特别夸张地推来推去。不说想要,在暗示玩具破旧了,要换新的。文林脸上飞过一丝红晕,歉意的说:“对不起子悦,爸回来的仓促,还没来得及买呢!”  子悦失望地顺手将卡通车扔在地上,非常不满地嘟囔着:“爸好坏,一点儿也不疼子悦。”  文林真想伸手抱起他,感受一下父子的温情,再想想这身牌子挺硬的着装,弄脏又于心不忍。  “子悦,不要说爸爸的坏话,爸爸怎么不疼你呢?你看这些玩具都是爸爸挣钱买来的。”梦萍说着从车里拿出一个西瓜递于子悦,“乖孩子,听话,给奶奶送去。”  又能吃到瓜心了,子悦接过西瓜乐滋滋地远去了。  “瞧你把孩子疏忽得,都脏成啥样?”文林很不以为然地埋怨着。  “小孩子天性调皮,整日家在土拉堆里玩耍,地里活儿又忙……”  “忙!忙!忙就是挡箭牌,还有啥事比照顾孩子更重要?”  想想文林说的话的确在理,大人反正是这般光景,两腿插在地墒沟里,泥脚土脸,没黑没白,无赏无罚地干,有几个不是为了孩子?小孩子如果料理不好,生活还有啥奔头?    三  午饭时,文林吃得很少。问之,说没胃口,不饿。看得出来,他手扶着饭碗有心思。梦萍不是他肚子里的蛔虫,无从知道,也不再过问。他想告诉你的,不问自说,不想告诉你的,问也没用,随便一个谎言就搪塞过去,梦萍笃信这点。床前枕后生活这么多年,对他的性格了如指掌。  梦萍在厨房收拾她们娘儿俩的碗筷,心思也有点儿乱。那股欣喜劲儿似乎被一种不和谐的空气冲淡了些。文林端着碗,坐在她附近,局促不安,似有什么话说。欲言又止,紧绷着脸,给人一种压抑感。当他接到一个电话时像打鸡血似的,精神倍增,将本来就不愿意吃的饭碗放到桌子上,两脚在屋子里踱来踱去,情绪颇为激动,说着一口流利的南方话。梦萍听不懂,她诧异于文林的天质聪颖,几年间就能将异地方言说的如此娴熟,平缓如缎,真的是折煞了一个天才。  电话里,对方是一个女的。听口音年龄不会太大,语气里几分娇柔。也难怪文林会如此的诚惶诚恐。话到巅峰处,半捂住听筒,未待对方说完,就用梦萍能听懂又不像普通话煞有介事地频频点头:“谢谢领导赏识,谢谢领导栽培。”之后就急匆匆挂断了。  抑扬顿挫的对白像兴奋剂,又像是加了佐料的心灵鸡汤,使他顿时神清气爽,吃饭也有了食欲,大半碗的西红柿鸡蛋面三两口就扒了个干干净净。三两分钟的变化让梦萍亲历了一场过山车似的惊心动魄,黯然而神伤。文林愉悦了,梦萍却怎么都高兴不起来,心里隐翳山雨欲来风满楼的预感。屋子里的落地扇呼呼作响,她却涔出了很多汗珠,忐忑也很谨慎地问:“这是谁的电话?”  “领导的呗!”文林掩饰不住莫名其妙的兴奋,用手捏出没有下咽的西红柿皮,“她说我回去就让我升迁,当主任。”  “我咋听着像一个女人?”梦萍小心翼翼想再探寻什么。  “别那么敏感好不好?神经兮兮的!让你们这些大脑发达的娘们儿把简单的事情都能编成一堆戏来。”文林不以为意,“在南方才真正体现出什么叫妇女能顶半个天。女强人,女白领多着去了。在这儿都是扯谈,锅前围着灶后转,还能有啥出息?”  文林绘声绘色地讲着,梦萍炸锅似的,什么也听不进去,只是在最后时听文林说他回去就升迁成主任。发生在她跟前的一切,的的确确存在着,她总觉得不是那么真实,甚至怀疑不是发生在自己身边,只是一个故事的听众和见证者。  没有资深背景,没有人际关系,没有技术实力,他只是打工一个族的小小漂流瓶,靠着硬拼硬闯,几年就平步青云,也算是打工潮里凤毛麟角的佼佼者。梦萍却神思凝重。没来由的担忧席卷而来,究其为什么,自己也说不清楚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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